贾琏与贾蓉回府时,大局已定,贾珍劈头盖脑将贾蓉一顿数落,这种时候,竟然在外头待得不回来了!贾蓉无奈道:“我有什么法子,琏二叔见了余家的人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只说交给我,日日不见人影。好容易完了事,他却不知跟人玩什么,身上脸上竟带了幌子出来,足歇了半个多月,才敢回来。”贾珍气得发笑:“你别都往他身上推,你自己能干净了?!我知你离了我的眼,乐得要飞,手里又得了钱,真是神仙样的日子了!只是你也要用用你那脑子,如今是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今日我懒得出手,去祖宗跟前跪着!”贾蓉在金陵也是掏空了身子的,这赶了回来没有高床软卧,反到溜溜跪了一宿祠堂,转日便发起高热来。尤氏向来说不上话,只苦了贾蓉媳妇秦氏,好不容易盼得夫君归来,却是这么一番模样。
贾琏处光景自是不同,除了与凤姐带了些南边的新鲜首饰料子,更有一箱带给女儿的玩意,又漏出些银子来贴补凤姐私房,两口子小别重逢,自是话语绸缪。贾琏这趟真是开了眼界,只是野味吃多了也腻得慌,回来看妻女安然,倒生出点浪子归家的意思来。凤姐自然识得真情假意,见贾琏□□想得周到,虽则不信他能洁身自好,正情浓时也懒得追究了。隔日贾琏知道贾蓉情形,到底不敢去见贾珍,只暗道自己果然福厚运高。
这日凤姐试戴贾琏带来的新首饰,忽想起来,对着镜子与贾琏道:“你可听说和生道的事情?”贾琏正逗大姐儿,心不在焉回:“什么事情?不是个药铺嘛,买卖倒是不小。”凤姐转了过来,拿帕子打他,嗔道:“跟你说话呢!”贾琏道:“宝贝儿,看看你娘,我跟你好她不乐意呢。”凤姐横他一眼道:“你少给我没正经!我听说,好似不止有药铺呢,还做着洋商的买卖。”贾琏听了,方转过来,道:“我们与洋人买卖,药材本就是大宗,他们有粘带也不奇怪。只是你怎的突然说起这家来?”凤姐让奶嬷嬷抱了大姐儿出去耍子,凑近了低声道:“前儿太太找我问呢。原来这和生道竟跟大嫂子沾亲带故,如今来往得也勤,三不五时的有东西捎来。我本也没在意,那日听说环儿故意砸坏了兰哥儿的怀表,听底下人说,那表都是珐琅嵌米珠的,这可少见。再寻人打听了,才知道这和生道主家姓吴,是大嫂子亲娘的远房亲戚,如今不仅是药铺的买卖,在外头的船队都有份子的。”贾琏听了,沉吟不语。凤姐接着道:“你原先不是老惦记牛家想要掺和船队的事?如今菩萨在眼前呢,还不赶着去拜呢?”贾琏听了笑道:“你少唬我!若真有菩萨,你还等着我拜呢!牛家想要掺和的,是一个专门做番国买卖的大商行,底下船队就有好几个。这大嫂子娘家本就不显,她外祖家又早就没落,如今这么点子买卖,能有多大?这么着紧,恐怕是想要靠着我们府上也说不定。”凤姐笑道:“你倒是跟太太说的一样儿。太太便是让我上些心,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咱们这儿来。我开始也这么想来,只是啊,大嫂子天天鱼翅燕窝地忙活,哪里有什么求人的事情!”贾琏道:“嚯,你这小话递的,看来吴家还真的送了不少东西,你眼热?”凤姐啐他道:“扯你娘的臊!我能眼皮子浅成那样?!什么不是我打小见惯了的,稀罕呢!”贾琏笑亲她一口,问道:“那太太找你又问什么?”凤姐道:“问问吴家的事呗,开始是担心大嫂子答应了人家什么,正乱呢,到时候给府里添麻烦。后来嘛,见兰哥儿吃穿用度越发不凡起来,就打听打听吴家的底细。”贾琏笑道:“底细?莫非太太还想经了大嫂子与吴家做买卖?”凤姐斜他一眼道:“太太能看上这种买卖?!”又蹙眉道,“倒是大嫂子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往常都看不到这么个人儿,如今真是扎眼得紧。”贾琏道:“如何扎眼?难不成大嫂子还想管家?”凤姐摇头道:“那倒不是,她才不费那个心思。说不好,原先总跟没这人似的,如今吧,就说前一阵子,老太太请人听戏,大嫂子那一身气派,好些个别府的老夫人都在老太太面前夸她,道是世家风范,说老太太会调理人。老太太自来喜欢大气的,这听了能不高兴?只是太太有些别扭。再说如今兰儿,吃用的恐怕连宝玉都要比不上了。可人家不费公中一文银子,全是私房,原先有不忿宝玉的,便是被这句堵回去的。老太太和太太偏疼,这明摆着的,但是不用公中的,谁也没话说,如今倒好,出了个侄儿是一样一样的。还有一样宝玉比不得,兰哥儿爱读书,如今说是身子骨不太好,大嫂子整日整日煲汤置羹地补着,道是转年去族学读书,如今自己温习呢。老爷过几日便把兰哥儿叫去书房问对,好不满意的样儿,哪像宝玉,一听他爹老子喊他,就脸也白了手也抖了出多少冷汗!”贾琏听了半日,不知凤姐究竟要说什么,只好接茬道:“兰儿怎么也是长子嫡孙,用度自然不比平常些,也不算什么。”凤姐听了一愣,笑道:“也是这个理儿,大概总是宝玉在前,如今这么一来,有些意外罢了。”贾琏笑道:“我看你是羡大嫂子有个争气的儿子吧。来来来,莫要不好意思,旁的说不上,这个为夫绝对鼎力相助。”凤姐尚未回过神来,猛听了这话,绯红了脸连连啐贾琏。如此风流娇俏,贾琏哪里还绷得住,说不得就是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