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简直是胡闹——”
“咣——哗啦——”什么东西狠狠地落地,重重的碎裂,肯定是碎了一地。【ㄨ】
小丫头吓得在门帘子外面咬指头。
兰梅和李妈互相瞅着彼此的脸,两个人都面色青灰。
“怎么没人先告诉我一声呢?没人跟我来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儿,是闹着玩吗?怎么能由着孩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呢?居然事到临头了还瞒得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你这正房正室可真是当得越来越好了啊——放他们外出也就罢了,还声势浩大地搬那么多东西叫带上走,你这不是害他们吗?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带东西出门——再说带什么不好呢,你可以多备点银票给他们啊,带着多方便,偏偏弄那么多瓷器丝绸,难道叫他们一路带到慈母塔去?”
是柳老爷在发脾气,在砸东西,在质问,声音时高时低,在阔大的屋子里冲撞回旋。
大太太始终静悄悄的,不发一言。
“这难道是适合大肆张扬的事情?悄悄地派几个得力的下人跟着,一路出去悄悄打问,找到那个慈母塔更好,找不到就早点返回来,你倒好,支持他们搞得满世界风声啊,恨不能让全灵州府都知道我柳丁卯家里的人都死绝了,如今只能由一个小小的哑巴童养媳带着不治之症的儿子出门求医?还不是求医,而是求神,还不是求神,是相信一个虚妄的说法,去一座传说中的古塔寻求救助——”
他忽然打住了,被自己的言语给提醒了,瞪圆的眼睛直通通盯着靠凳上懒懒坐着的夫人。
“我怎么自己都迷糊了,这哑姑说她带着万儿去慈母塔,去为万儿看病,可是我好像一直都没问明白这究竟怎么个治法呢?求医?求神?烧香还是拜佛?一座孝子建的古塔,那里哪有什么佛可拜?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孩子一直在胡闹呢?”
李妈脸色铁黑,心里恨恨地骂着一个人,那个小童养媳,都是她惹的祸,好好的折腾什么,带累大太太挨老爷的骂,骂得这么重,这些年老爷对大太太敬重有加,大太太哪里挨过这样不留情面的骂呢?
都是那小祸害惹的是非!
回头一定找茬儿好好修理修理她!
真是后悔自己这些日子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她就是个十足的祸害精。
门口一阵脚步响,悉悉索索几个身影跨进门来。
兰梅赶忙抬手阻拦,不敢进,没有通传这时候谁都不能进。
“爹爹在里面吗?是不是和母亲在说悄悄话?”柳万抬起一张洗得白白净净的小脸,很严肃地问。
兰梅被这一本正经的严肃吓住了,她有些吃惊地俯首来瞅柳万的脸,这小公子今儿怎么感觉跟换了个人一样,脸面干净不说,穿着也比平时整洁得多,而且说话这么一本正经?
不应该是这样啊,他应该是头发散乱,脸上挂着鼻涕,一进门就哭着喊着找娘,找到了扑进怀里大哭大闹,找不到娘的情况下就缠着兰梅不放手,鼻涕唾液都往兰梅脸上身上蹭,甚至自己躺在地上乱打滚。
柳万也瞅着兰梅的脸,眼珠子里发出一点白色,“难道爹爹和母亲有什么要瞒着万哥儿?”
兰梅被这一抹眼白吓得一哆嗦,赶忙伸手去搀扶,她做好了这位爷忽然倒下地去,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的准备。
随时随地,都是这样,好多年了,他哪一天不是这样呢?
她们都已经习惯了。
“我要去见见他们!”他已经撒开了脚丫子,跑得歪歪斜斜,脚步不稳。
兰梅来不及阻拦,门已经被双手推开了。
柳丁卯吵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回头看向闯入者。
“万儿——”陈氏叫了一声。
柳万傻傻立在门口,不进,也不出,就那么呆呆站着。
他的身后跟进来几个身影,哑姑,兰草,深儿浅儿,还有兰梅和李妈。
柳丁卯望一眼来人,满肚子气顿时直冒头顶,刚要开口骂人,柳万忽然噔噔噔跑到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起劲地摇晃,“爹爹,你是要送我们出发吗?我们要走了,兰草姐姐说了,早早地起来,早早地出门,早早地治好了病,万儿就能早早地回来孝敬爹爹了。”
童年变声早期的童音,有些稚嫩,有些清爽,清晰地在耳边响着,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钻进柳丁卯的耳朵。
柳丁卯不由得伏下身来,注目细看这小小的人。
这孩子,自从出了娘胎就不大好,瘦巴巴的面黄肌瘦不说,一直病病歪歪,稍微大点就开始犯疯病,隔三差五满嘴冒白沫四肢抽搐,随着抽搐越来越严重,后来甚至大小便失禁,言语无状,行为失控,每当他看到儿子这副样子,真是心里犹如刀绞,要多痛有多痛,也想尽了办法到处延请名医,也带着他外出四处求医,珍贵的药材没少买,银子没少花,然而多少心血投进去,最后换来的结果是他的病越来越严重。
直到有了宝哥儿,他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个心爱的小儿子身上,对这个傻儿子终于完全地放弃了。
在他的印象里,傻儿子不是大哭大闹就是撒泼撒娇,想不到他今天会忽然板着脸这么严肃认真地跟他来说话。
小脸儿瘦得几乎没有一丝软肉,只有一层皮肉紧紧贴在脸上,脸颊深陷,眼眶又深又大。
柳丁卯满肚子的气忽然发不起来了,看到这小小的眼里满眼的欢喜和期待,好像这小小的人儿自己也明白,这一趟出去是为自己治病,他也渴望自己能好起来,所以他高高兴兴来告诉父亲,他要出门去了,跟着几个女子去。
柳丁卯舔舔瞬间就干裂了的嘴唇,伸手摸摸儿子的头,调头看陈氏,声音里带着一个父亲的无奈和一家之主的失败,“送他们走吧。按孩子的要求相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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