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雅身子不能动,嘴巴却能动:“不大不小,你俩快跟着他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兰雅应该是生气了。
唐艾一生气,全世界都知道。可兰雅不一样,她仍旧是那副冷傲的面孔,只有瞳孔里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唐艾气急败坏地朝着山下飞奔。如果她手里有一把斧子,那她一定已经砍光了路旁所有的树。
走到区隔石阶与缓道的那块大石头时,唐艾却又蓦地停下了步子。她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会停步,或许是因为不甘心,也或许是因为……萧昱还欠她一个解释?
总之,唐艾居然有那么点儿希望萧昱能够追出来。
嗯,这样她就能劈头盖脸地再骂他一顿!
她暗暗计划着报仇。
别说,唐艾很快就梦想成真了。
萧昱还真就追了出来,步子蹒跚得不行,却眼带温暖的笑意。
唐艾吃了一惊,心里头又是一突突,拧巴着眉毛凶巴巴道:“你来干嘛?”
萧昱垂敛着眉目,做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跑了。这么些天都没给你传信,是我的不对,我先向你认个错。但我绝不是故意的,只是前两天兰雅看得我死死的,我委实是做不到啊。实不相瞒,我前些天连房门都出不去,哪儿有机会去摆动肉鸽子。直到今天,我才得了兰雅的批准,能够到院里头去坐上一会儿。”
唐艾本还在气头上,听了萧昱这话,再瞧瞧他幽白的脸色,不禁想到徐湛说他生病的事儿:“你……真的病了?可我那天晚上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么!”
“那天晚上,是我状态最好的时候。”
“你……你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现在恢复得好点儿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个从小落下的病根子,不告诉你,就是因为根本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兰雅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她的脾气你也看见了,她就是那种你再怎么掰扯也不会心软的人。”
不值得一提的病根子……唐艾默默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字眼,心上好像忽然扎了一根刺,脸上的怒火没用多久就散了。
她从前只知道萧昱身有残缺,却从没留意过他还有哪儿有问题,现下一回想,却猛然惊觉萧昱的确有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比如,他的脸色总是白得像纸,比如,他的手总是凉得像冰,又比如,他在处理张其睿的案子和在紫微垣地底的密径中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无能为力的颓靡。
“萧昱,你那病……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大碍?”
“看见你,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唐艾憋了老半天没出声,心里边的甜意竟多过了愤意。这位爷又能这么油腔滑调地说话,看样子是真没什么好替他担心的了。
片晌过后,她才转过脸问道:“那个……兰雅和你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萧昱哈哈笑起来,“馨宁的醋你吃,兰雅的醋你也吃,其实我还挺开心的,这至少证明你特别特别在乎我。”
“我——我能不在乎么……”唐艾涨得脸通红。
萧昱收敛了点儿笑容:“这么和你说吧。我师父和兰雅她爹很有交情,她爹在天竺就是极负盛名的神医,后来为了追寻更高深的医道而到我天/朝来,也在天/朝结识了她娘,更定居在我大天/朝。我跟着师父学功夫,自然就和她混熟了。”
“你打小就认识的朋友怎么这么多!”
“多是多,但是我认识他们,都没有认识你久。”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唐艾总觉得早在不知道哪辈子就挺萧昱说过。可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她怎么可能认识还要先徐湛兰雅等人一步认识萧昱?
唐艾还在纠结,萧昱已经拉着她在大石头上坐下,朝着她的脸蛋吹清风:“喂,把头靠过来。”
唐艾脸上一热,眼睛鼻子嘴都蹭地绷紧。
“这儿又没人,你害什么羞啊?”萧昱一拨弄她的脑袋,她就靠上了他的肩头。
西山的秋景有着种萧条的凄美,天边的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唐艾将脑袋枕在萧昱的肩上以后,也便没那么矜持了。
这副肩膀虽然清癯,但总归还是靠得住的吧……她偷偷地想。
其实萧昱上边那句话说得不对,他和唐艾这头是只有他俩,但是远处树底下可还有两个小影子。
这俩小影子就是被兰雅派过来的不大不小。俩人这会儿正猫在老树后面,悄悄瞅着唐艾和萧昱那边的动静。
“妈妈呀,我的眼睛好疼!”不小一面惊叹着捂眼睛,一面忍不住还从指头缝里往外瞄。
“公子、公子和唐艾、和唐艾靠在一块儿了……”不大不晓得捂眼睛,看得人都傻了,“公子和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俩人苍天大地地一通嗷嗷,这个嗷完那个嗷,闹出来的响动只比唐艾和萧昱大得多。
唐艾机警地竖起耳朵寻摸了寻摸声响的方向,问萧昱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用不着理会他们,不过是两只小耗子罢了。”萧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揉弄着唐艾的耳垂,“你回家去了,我岂不是要有好久见不到你。”
唐艾一时沉默,这也是她即将面临的问题。她这一走少说三四个月,那不是就要与萧昱分离三四个月了么?
可是,她离开家就快有两年,再不回去看看,她爹唐不惑真有可能被她气吐了血。本来今天就是她启程的日子,这会儿在萧昱这儿随随便便一耽搁,一晃大半天就过了,再不动身,就赶不到预先计划中的驿站,大晚上没地儿睡觉就更闹心了。
“哎,我真得走了。”唐艾昂起头,作势起身。
萧昱却一下又将她拉了回来,挂着抹坏笑把脸腆到她跟前:“走之前,至少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