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薛少河绕着水缸转了一圈,这次里面当然没有人了。他又打量一眼这个被毁得差不多的小院,目光最后定在院子里一口水井处。水井的位置距离方才年轻人落地的位置很近。井边驾着辘轳,但井盖并未盖上。
申德此时方带着两名官差赶来。这位县令大人仿佛已被他治下的子民气得了不得,指着阿荡和蔷薇夫妇道:“将这两个刁民给我拿下,一人赏他们二十大板。”
阿荡吓得面色如土,跪地求饶:“申大人饶命,小的也是太顾念岳丈他老人家。”
申德任由阿荡求饶,根本不言语。一个官差代申德训斥阿荡道:“你顾念岳丈,便能和你妻子随意冲撞官府么?方才好好的局面,差点又被你们两口子弄乱。居然还有脸求饶。”
阿荡磕头如捣蒜:“申大人,小人方才真是一时糊涂。”
蔷薇上前啐道:“呸,你个没出息的。二十大板就把你吓成这样了!给我起来!”她去揪阿荡耳朵,要将这个正在发抖磕头的男人拎起来。她想让自己的丈夫有些男人样儿。就算是被官府打罚,也不能这样窝囊。
阿荡被蔷薇从地上揪了起来,却顾不得生气,只是心痛道:“蔷薇,你不知道官府那杀威棒的厉害,我是担忧你受不住。若是可以,我情愿替你受了那二十大板。我就挨四十大板,又有什么关系!”
申德对身旁官差道:“你们看他们两口子唱戏么?还不赶紧拿下?”
两个官差忙应了一声,上来绑了蔷薇夫妻。
蔷薇这才急了,哭求道:“大人,你就是打我二百板子也没什么打紧。只求大人先让我知道我父亲安好。我就是被打死了,好歹也能安心了。”
申德却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因为蔷薇这番孝道动容,冷冷道:“带走。”
两个官差这便绑了蔷薇两口子要走。
薛少河却道:“且慢。”他说这话时,却一直在低着头,往那口井里细瞧。这井很深,看起来并非枯井。只是春平县一带水草丰茂,这井未免也太深了些。他在石头镇和南瓜镇上所见的水井,根本不需要打这么深就能见水了。
顾唯念也凑过来,问道:“莫不是那人躲在井里了吧?”她低头朝井里瞧去。只能看到很深的位置,一汪水光澄澈,虽然看不见底,但这井下分明是没有人的。
薛少河道:“你猜方才那人躲哪里了?”
顾唯念道:“我瞧这院子里,似乎只有这井底还能躲得人了。可他不该躲在这里呀!就算要下井,也该有些声音的。”人落水时,怎么可能没有声音呢?尤其还是一个行动不便,身形笨拙的人。
申德不明白他二人在说些什么,因问:“薛大侠要留下他夫妻二人?”
薛少河道:“这院子里方才有个形迹可疑的人,我怀疑他躲在了这井里。这鸭子西施说,那人极有可能是她娘家兄弟。我还要她帮忙指认呢。”
申德立刻来了精神:“可是连日来闹出事端的人?”
“这就不清楚了。可那人行事忒不光明磊落,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薛少河道。
申德忙道:“快,将这两口子带到井边来。”
蔷薇夫妇被官差拉到了井边。两个人低头看了一番,蔷薇道:“薛大侠,你莫唬我,这井下哪里有什么人?何况,我只是随口一说,来的未必是我娘家兄弟。”
薛少河咧嘴轻笑一声,爽朗中略带几分讽刺:“老板娘,你家后院这口井,真的没有玄机?”
蔷薇问道:“什么玄机?”
薛少河道:“我将你扔下井去,想来你丈夫必然会乖乖告诉我的。”
蔷薇面色大变:“薛大侠,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阿荡也道:“薛大侠,万万不可,薛大侠饶命。”
薛少河指尖多出一枚燕尾镖,轻轻一划,快如闪电,已然割断了绑缚蔷薇的绳索。他抬手拉过蔷薇,再轻轻一推,,动作看着极为轻巧,蔷薇却没有丝毫力气反抗,直直跌入井里。
随着蔷薇的尖叫声,阿荡急得面孔扭曲,大叫一声:“姓薛的,你这畜生!龙神会收了你的!”他拼命挣扎,可却挣脱不开官差的绑缚。
薛少河满不在乎道:“龙神只会祸害你们!”
阿荡只能干听着蔷薇落水时的“噗通”声,以及挣扎声,呼救声,却无法施救。他已经急得眼睛都要出血了。
顾唯念虽然知道薛少河不会真的让蔷薇死,可是忽然见到他使出这么一手,也不免吓了一跳。
申德道:“薛大侠,这这这……这鸭子西施罪不至死,你怎可在本官面前谋害人命?”
顾唯念也道:“薛大哥,你快些将她救上来吧。万一真的淹死她……”
薛少河笑道:“自有人会救她。”就算那个年轻人真的能忍住不出手,那也没关系,他也只好自己跳下井去救人了。
不过,显然那年轻人还没有绝情到置亲姐姐生死于不顾的地步。很快,井里传出声音:“姐,我来救你。”
顾唯念猛然听见这声音,心下吃惊,忙又探头朝井下去看,却见距离井水尚有一段距离的井筒上,探出半个人来。那年轻人正伸手去拉蔷薇,怎奈二人之间还是差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手边一时却又没有拉人上来的绳索。
顾唯念惊叹道:“原来这井里另有玄机。井筒上被人掏了一个洞,不细瞧根本看不出来。”方才那年轻人应该是趁着他们不注意,俏俏跳井,然后进了那个洞里。
申德也低头去瞧井里的情形,惊叹道:“这井倒也挖得稀奇。”
顾唯念又道:“薛大哥,看样子那个年轻人救不了他姐姐。”她话音才落,就见年轻人纵身跳入了井水里。
蔷薇不通水性,在井水中挣扎起伏呛了好几口水,只觉得自己要被淹死在井里了,不想弟弟不顾一切跳了下来要救她。
年轻人腿上有伤,水性施展不开,只能勉强将蔷薇的上身托出水面,叫她不致于很快被淹死。其余的事,却也做不得了。
蔷薇大口喘息了半晌,方道:“小风,你怎么在井里?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风目光闪避,似是不敢回答蔷薇的问题。蔷薇急道:“你快说!”
井口外面,申德问阿荡道:“你家这井是怎么打的?”
阿荡目光闪烁:“小人……小人不知……”
此时,井底的小风不得已,只得朝井上人呼救:“薛大侠,求你救救我姐。她什么也不知道!”
薛少河要的就是这句话。其实这个叫小风的年轻人如果最初大大方方在烤炉前搜摸鸭子,他反而不会怎样,偏偏小风听到有人进来,好死不死要躲在水缸里不敢见人,他心里难免生出许多怀疑。不过这个鸭子西施若真的如小风所说什么也不知道,那他岂不是惊吓到了一个无辜的人?他本以为这个奇奇怪怪的烤鸭店老板娘也知道一些事的。
只听小风又道:“姐,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害了你。”
蔷薇的声音很虚弱,看来被吓得不轻:“说什么呢。你能回来就好。你这些年跑哪里去了?说什么要去闯荡江湖,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才回来,就在我家井底……”
小风道:“我自然是去游历一番了。姐,你先别说了,咱们快些想办法上去。”
小风对蔷薇说话时,声音低沉而温柔。他这么一讲话,声音又隔了一些距离,从井底遥遥的传上来,顾唯念顿时想起了什么,忙对薛少河道:“薛大哥,你听出来没有,这小风的声音分明是昨夜……”
分明是昨夜在客栈里与贞贞私会的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薛少河道:“我早就听出来了。”
顾唯念道:“可是……不对呀……”听蔷薇的意思,这个年轻人已经许久没回来了。若这个年轻人真的是贞贞的情郎,按理说,这年轻人早就回来了呀。看来要么这个年轻人有许多事瞒着自己的姐姐,要么只是声音和贞贞的情郎有些像。
薛少河又道:“错不了的,我还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的。而且我不只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就连他这个人,我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唯念道:“对,我也觉得他看着有几分面熟。”但昨夜她们只听到这个小风和贞贞私会时说的话,并未见过他的人。顾唯念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小风。
小风再次求救道:“薛大侠,求求你了,救救我姐。真的不关她的事。”
顾唯念听他又呼救,便低头朝着井下娇娇一笑:“贤哥,我若让我薛大哥将你救上来,你要老实讲出你的秘密才好呀!你若不肯老实讲出来,我只好将我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小风听她喊了自己一声“贤哥”,脸顿时白了,全身都僵在了水里。
蔷薇道:“小风,他叫你什么?”
小风不理会蔷薇,只是对顾唯念道:“姑娘,求你帮忙求求情。我姐身子弱,不能在冷水里久泡。我……我把所有的事都老实告诉姑娘。”
顾唯念这才满意了,对薛少河道:“还不下去救人?一会儿真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