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也好端端放在架子上,这又怎会是自己的房子。
难道是隧道里异常昏暗,自己看错了?
慕千成道了歉,赶紧走出房门,但是房门明明就是挂着六号的牌子。
慕千成倒没有出声,奇怪的是五号隔壁是七号,然后才是六号。他不愿再惊动屋里的女子,而是过去把列车员叫了过来,估计这小伙子一直在过道处打瞌睡,还是睡眼朦胧的,他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五号包厢,低声道:“肯定是有人恶作剧。里面那个小鬼很淘气,这个铭牌可以摘下来的。”
他话音刚落,五号包厢的门刚好开了,一个丰满的少妇正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走出来,“谁淘气?”
她瞪大眼睛,打量了慕千成一遍,又盯着列车员。她穿很时髦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不知真假的珍珠项链,估计她是打量过,发现慕千成绝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就立刻凶了起来。
列车员赔笑道:“太太,是令公子发挥聪明才智把这两件房的号码牌换了吧。”
胖妇人把眼睛瞪得更大,“我儿子还没有出过包厢门一步,再说就算他出过门,也不会玩这种肮脏的东西。”
慕千成刚想说算了,胖妇人又叨唠了起来,不停责骂列车员,说车厢内,哪里太脏了,哪里又漏风,又说餐车里的东西根本难以下咽。
列车员解释了几句,发现毫无用处,干脆就闷不啃声,由她说个不停。
那位美丽小姐的房门又开了,她把头探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慕千成一眼,“这位先生是东西不见了?”
慕千成还了礼,“惊扰小姐休息了,也没什么事,不知是谁,把房门牌换了过来,让我刚刚鲁莽撞进了小姐的包厢内。”
白衣小姐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门口,也笑了,“大家不要吵了,就当是我想认识这为俊朗的先生,故意把号码牌换了,好成就一次并不偶然的邂逅。”
她的大度令慕千成等都脸红了起来,胖妇人叨唠了几句,带着孩子估计是往餐车去了。慕千成和列车员再一次向白衣小姐致歉,小姐微笑把门关上,在这过程中,慕千成一直发现一号车厢的门开了一条很小的缝,一双警惕的眼睛,不时往外面偷看。
回到车厢内,隔壁的小鬼头已不在,慕千成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时,才发现原来路轨出了点小问题,车子停过好几遍,仍然没有驶出江苏境内。慕千成倒不赶时间,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本绿皮封面的外文书——克里斯蒂娜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这当然是他特意带着身上的,其实十多年前,初到加利福利亚时,他已经看过波洛侦探一系列的故事,但在这种状况,重温这部经典,那滋味绝不是在大学宿舍里依着枕头来看,所能比美的。
他不禁问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自己会否有波洛的睿智?他不敢忘下判断,不过每多看一章,对于自己的否定或许就增多一分,毕竟经典不是轻易就能够超越的。
当看到波洛盘问英国来的小姐这一节时,慕千成的肚子已咕咕作响,他决定去餐车尝尝那些所谓不是人吃的东西。
她出去的时候,四号车厢内刚好也出来了一个理着平头,穿着整齐西服,不高但很壮实的中年男子。他的手指头还戴着几个金戒指,一幅商人的摸样。
他也没对慕千成打招呼,大咧咧就走了过去,好像满怀着无数的心事。
头等车厢有独立餐车,慕千成也觉得那些东西不是人吃的,好吃的不应该是人吃的,那些法国菜真是地道的不得了,那个胖妇人一边说菜难吃,一边却点了很多,最令人气愤的是,她狼吞虎咽以后居然可以不用现金结账,估计定是哪位大官家的太太。
慕千成也不用自己结账,可惜帐都是算在永兴名下,反而让他不好意思放开肚皮来吃。
那个没什么礼貌的商人,也在餐车内,他当然也点了很多,但吃得却不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干干瘦瘦、畏畏缩缩的中年人,一点都不像是能坐得起这么昂贵包厢的人。
但这个商人一直看着那个人的后脑勺像在想什么一样。
慕千成记得这个干瘦男子,应该是住三号包厢的,而且总觉得他有点令人眼熟,不过最令人感兴趣的事,不知一号车厢究竟住着什么人,为何要这么鬼魅?而且二号车厢好像还从来没有看见有人出来过,但里面一直亮着灯。
饭后,慕千成买了两块最好的蛋糕,轻轻敲了敲七号包厢的门。
过了一回,没有回音,他以为女子已经睡了,刚想离开,门却开了,女子依在门旁,她已换下了中午时的白衣,穿着一身淡粉红色的套裙。
“先生,我这里是七号包厢。”
“哎呀,这里不是六号,我又来错了”,慕千成尴尬地一笑,“就是白天冒犯了小姐,现在特来赔罪。”
说完把两块装在礼盒内的蛋糕奉上,小姐微微一笑,“先生太客气,相逢不如偶遇,我这里刚好也有些小吃,先生若不嫌弃,路途漫漫,可以进来聊天。”
慕千成并不是陈君望,他不会为此尴尬,他也不会觉得这个女子唐突或是有失矜持,他只觉得邂逅有时就是那么讲缘分,况且无论是谁,只要他是个男的,都无法拒绝如此美丽小姐的邀请。
慕千成真的就走了进去,坐在了软皮椅子上。
包厢其实并不宽敞,尤其是同时坐了两个人。但这女子也不知怎么弄的,令人感觉这包厢异乎寻常的宽敞、洁净。
一进入屋内,心情都立刻明快了很多,若非窗外的景致在飞驰,真让人丝毫没有在火车上的感觉。唯独让人不舒服的,就是车窗开得很大,使得冷风一阵阵地吹入。
“小姐在数数星星?”
“先生见笑了,漫漫长夜,对着月亮在说悄悄话。”
“哦,小姐真有诗意,不过这样的话,你可要对着我这么有诗意的人说才行,不然别人会说你神经病的。”
小姐很甜地笑了。
慕千成此时才看见小小的茶几上,写着一副字,墨迹还没有干,但那字真是写得好得不得了,清秀中透出刚毅。
“窗前明月光,只因坏窗框。举头望明月,冷到泪汪汪。”慕千成哈哈笑了起来,帮女子去关车窗,车窗也不知被什么卡住,慕千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关上。
女子已为慕千成递上了一杯茶,茶水装在简易暖水瓶的盖子上,器皿虽然简陋,却丝毫不减茶香,想不到她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还带着这么好的茶叶。
慕千成慢慢呷了一口,“好茶、好茶”,他已明白女子是故意让自己进来帮忙关窗的,因为列车员好像去车长那。
“先生是哪里人,到北方做生意吗?”
“我,我是外国归来,想到北方探望朋友。”
“现在北方时局很乱,先生却还要探朋友,真是情深意重。”
“哪敢当,回来一趟不易,想见见阔别多年的老友,小姐又是为了什么独自一人北上?”
“我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之前被个女同胞“拐带”去了广东游玩。本来是跟表兄同行的,他突然有事在南通提前下了车,我正为孤身一人,漫漫旅途忧虑呢。”
“我看这列车安全得很,小姐大可放心。”
小姐咩嘴一笑,“因为有先生在?听说美国人都会波形(boxing,拳击),先生想必是其中高手。”
“拳击我倒是不会了,只不过有隔壁那位胖太太在,我想这车就会很安全。”
“哦,难道那位太太是武林高手,那可是真人不露相。”
“她是不是高手我就不知道,若是也是重量级的拳手,只不过我知道她是大富婆,就算有列车劫匪,抢她就够了,管不着我们的。”
女子又微微一笑,慕千成趁机问道:“不知有没幸,能知小姐芳名。”
“傅韵兰。”
幕千成默念着这三个字,一个不小心把桌上的一只耳环扫落,耳环滚进门边的柜子底下,慕千成立刻尴尬地趴下去捡,只听到门口有很轻的靴子声,“要动手吗?”
“不,再等等,你听我就是。”
“难道掉到了门外”,慕千成一边说,一边悄悄打开了门缝,想看看说这话的是谁,但过道上已经没有人,但一号、三号、还有四号包厢却恰好同时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