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准备迎接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无论怎样都好,只求再不要像这样怀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在夹缝中生存。
然而她等来并不是弘昌帝的雷霆之怒,而是一个轻缓的近似呢喃的反问,“这世上真的有女子不能碰触男子这种怪病吗?”
那语气,那声调完全没有裴嫊听惯了的弘昌帝常用的那种冷酷嘲讽,不像是在问裴嫊,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那你又何要进宫呢?”
“因为,因为……”这一回,即使裴嫊已经打定了主意将能说的全部实言以告,但关于她为何入宫的动机她还是说不出口。因为实在是太羞耻了,只是为了不愿男人触碰所以才不愿嫁为人妻。
因为若是做了正妻,她就无法再逃避身为正妻与夫君行敦伦之乐的责任,家族又绝对不会将一个未嫁的女儿送入寺庙。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做皇帝的小妾,做一个独守深宫不得恩宠的宫嫔,这样她才能既活下去,又可以躲开男人的触碰。
即使这个理由能完全打消弘昌帝对她这个怪病的质疑,她还是说不出口,不是为说出真相后,弘昌帝的怒火,而是她实在是羞于启齿。
自已已经是累死生母的不洁之人,上天也惩罚自已得了这样的怪病,却还要想尽办法,不惜与人做妾,费尽心机抢了妹妹入宫机会也要拼命活下来的自己,实在是应该当日就在那池子里淹死才好,才能洗去自己一身的污秽,或者即使后来被救活了,自己也应该自我了断,以赎这一身的罪孽。
明明是自已想要苟且偷生,却偏要给自已找借口,拿生母的遗愿来欺骗自己,自已这样的一个骗子,罪孽深重的不洁之人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裴嫊越想越痛悔难言,浑身如坠冰窟,心口疼得如同撕裂一般,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恍惚间,却又好像被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还有一个有些焦灼担心的声音不停在耳边道:“我懂,我都明白,不用再说了,我懂的,我全明白。”
这人是谁,他的怀抱可真舒服,可是你真的全都懂吗?你真明白我所犯下的罪孽吗?带着这一丝悲凉的疑问,裴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只见帐外隐约有烛光晃动,却不见一个人影。果然弘昌帝龙颜大怒了是吗?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被下了廷狱,是个待罪之人了,又哪里还会再看到橘泉和瑞草的影子呢?
也是她此时神志还有些迷糊,这才没有注意到若她当真是待罪之身被打入廷狱,如何还会躺在这样舒适的床榻上,盖着锦绣织成的被子。
喉中实在干渴难言,裴嫊只好挣扎着自己坐起,想下床去找一碗水喝,哪知方掀开床帐,便见到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如星辰般望着她。
她吓得手一松,裹着被子缩到了床角,听着帐外的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临近,青色的床帐再次被掀开,一只修长如竹的手将一只玉碗递到她面前。
“这是橘泉特意为你熬制的冰糖雪梨汁,喝了便会觉得喉中舒服很多。”
裴嫊不敢置信的看着立在她身前的男人,自己现在难道还应该是待罪之身吗?为何堂堂帝王之尊还肯屈尊降贵的现身在她面前。
见缩在床角的女人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弘昌帝虽然心中有些不耐,但仍是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将那碗冰糖雪梨汁送到裴嫊的唇边,“张嘴。”
裴嫊顺从的张开樱唇,温热甘甜的汁水滑入喉中,顿时觉得喉中疼痛舒爽了不少。
见她一气喝完了碗中的汁水,弘昌帝默默的收回手,另一只手却递给她一块帕子。
裴嫊有些茫然的接过来,拭了拭唇角,才忽然反应过来从弘昌帝揭开帐子给她喂水到现在,她还没有参见圣上。
然而不等她面露惶恐,想要有所动作,已被弘昌帝虚按了一下,“你昏睡了一日一夜,身子还没全好,不用行礼了。”
一日一夜?自己这一回居然晕过去这么久!
“周太医已经来给你看过了,说还是心悸旧症,只要心境平和,再好生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虽然弘昌帝免了她的参见大礼,裴嫊还是跪在床榻上垂首道,“圣上为何还要宣周太医来给妾身诊治着,妾屡次欺瞒于上,身犯大罪,如何还配延医诊治,妾身之罪应该被下入廷狱,重重责罚。”
“你当真想去廷狱认罪服刑吗?”
“妾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下到廷狱后要受到的种种刑罚,可是妾也深知自己实在罪孽深重,如果圣上伏允,妾愿一死以谢罪。”
作者有话要说:弗老爷子说过,人都有生本能和死本能,当至亲之人为了救自己而死,唔,会让活下来的那个人产生强烈的内疚感,既想活下去,又想干脆也死了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