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来到高大的秦王车驾前面,颜率微微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秦王入天子王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本太师犒赏三军来迟,尚望见谅。”语气虽然苍老,却丝毫没有惊惧之色。
嬴荡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前方的老头子,绷着脸冷冰冰的说道:“寡人不请自来,何敢劳动天子犒赏?”
颜率无视他的冷淡,再次拱手道:“天子特派老臣乘王车,捧王酒犒赏三军。周秦本是一源,同出西陲之地,理当迎接秦王到洛阳王城一游。”
“一游而已?本王想要灭了周室,常驻洛阳,却又如何?”嬴荡轻蔑的说道。
仪仗队里的姬延只觉眼皮一跳,双手不由渐渐握成了拳头。
颜率却是毫无意外之色,不紧不慢的说道:“周室多有衰败,虽为天下共主,其实早已名存实亡,不堪任何大国一击,况乎秦国大队铁骑?然则,周室无财无地,无兵无将,纵然灭之,非但不能增加国力,反徒招天下非议,甚至因之而致群起攻伐。明智之主不取也!”
嬴荡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瘦小老头,突然笑了起来:“老太师果然明智,本王此来洛阳,只为看看王都气象而已。灭周之事,笑谈耳!”
颜率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次拱手道:“秦王英明。天子赐酒,还请秦王下车接受。”
嬴荡又是一副傲慢冰冷的样子,不屑道:“周王是王,秦王亦是王,何来‘赐’之一说?又何须下车接受。”
颜率面色涨红,高声道:“天子礼仪:战车之上,勿得受酒!”
“有何不可?”立于车侧的任鄙一声大吼,惊得颜率一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接下来,只见任鄙大步跨到两名侍女身边,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张开,一手抓住一名侍女的细腰,双手一展,竟将两名侍女高高举起。两名侍女见到自己远离地面,只觉头脑发晕,惊慌不已,尖叫声中,轻飘飘的就飞上了秦王的大型战车,惶恐地摔倒在车板上。铜盘和酒尊却因为抓的紧倒是没有掉下。
任鄙又是一声大吼,犹若虎啸狼鸣:“跪下!敬酒!”
“礼崩乐坏矣!野蛮如兽亦!”颜率痛苦的嘟哝了一句,缓缓闭上双眼,两行老泪骤然涌出面颊,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跌坐在草地之上。
姬延只觉脑中嗡嗡直叫,牙齿深深的咬入了嘴唇,攥紧的拳头上,个个指节都变得煞白煞白,指甲全都陷入了掌心,鲜血直流而不自知。
两名侍女吓得完全忘记了神圣的赐酒礼仪,不由自主地惊慌跪倒,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青铜酒尊,其中一个却忘记了抓住托盘,硕大的铜盘在大风中落下,“当!”的一声碰到战车铜栏上,便闪着古铜色的亮光飞出战车,掉到地上滚动起来,一直滚到了颜率脚下!铜盘里那方红绫却被大风刮起,飘飘悠悠的挂到了“秦”字大纛旗的枪尖上,猎猎地飞扬起来。
两名侍女低头捧爵惶恐不已,以颤抖的声音道:“请,请秦王饮酒……”
嬴荡哈哈大笑:“天子敬酒,何等荣幸?何等快哉?”一只大手抓住两只铜爵,高高举起一饮而尽。两名侍女见到这种闻所未闻的牛饮架势,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止。
嬴荡见状再次大笑,一手抓住一个侍女道:“天子侍女何其胆小也!下去吧!”说罢两手一扬,两名侍女便如两片云彩般飘下车来。惊呼声中,竟然一起跌在了仍然倒在地上的颜率身上。老太师大窘,慌忙将两名侍女推开,巍颤颤的爬了起来。
嬴荡见状大小不已,扬鞭一指道:“老太师,请与本王同车前行如何?”
颜率赶紧使劲摆手道:“多谢秦王美意,老夫这把老骨头,哪里耐得战车颠簸,自乘王车跟在后边就好!”
嬴荡顿时色变:“战车怎地?本王这战车乃特制而成,比你那破旧的王车平稳百倍不止,老太快上来,一试便知。”
颜率又想拒绝,任鄙却大步走来,两手张开卡住他的腰身,轻轻往上一提,便如鸡仔般将他送进了大型战车中。
颜率心中大怒,面上却依旧平淡,从容笑道:“秦王请了。”
嬴荡却不再理睬颜率,只是将马鞭猛地一劈,高呼道:“兵发洛阳!”
大型战车便辚辚隆隆地启动了,后方大群官员和嫔妃紧紧跟上,再后边,六千秦王禁军和五个万人方队随即而动,旌旗蔽天,声震长空。前方的洛阳王城在大风中瑟瑟而抖,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周尚红,秦尚黑,天子仪仗和秦王仪仗并排而行,恰如一方破旧的红菱挂在一辆巨大的黑色战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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