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虫是故意耗着。今日又是大讲……”
虽然只是听讲书,但一直坐着,还要不时点评回应,也是颇费精神的。
而且一般能轮上经筵的,都是饱学之士,最能咬文嚼字,天章说话更是得用字斟酌,不能留一丝漏洞给他们钻。
“只是耗些时间罢了,经筵是必须得办下去的。”就和上朝和处理朝政一样重要,因为这些都是皇帝必须要做的事情,若他因为有孕而不做,或是取消,只怕第二天朝中就要吵翻天。
那些大臣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阻止他生孩子——既然不能兼顾,还是请陛下专心做皇帝为好。
傅冉也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并未多说,只道:“若实累了,也不要勉强。他们到底不敢拿怎么样。”
说完又瞧瞧外面的天。
天章见他不甚开怀,知道他是因为练气一直没有进展,又听到各种流言,自然开心不起来。天章有心安慰他,就握了握他的手,正要说话,傅冉似乎与他心有灵犀一般露出了笑容。
“叔秀去吧,也要做正事了。”
听傅冉这么说,天章遂放下心来,安心去了前面。
天章一走,傅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立于窗前,伸手探向半空中试了试。见皇后一脸凝重,内侍皆不敢打扰,室内安静得能听见风声,更显气氛诡谲。
傅冉自言自语道:“奇怪……有风,有云,却不落雨。”
他看向苏棉:“说怪不怪?”
苏棉立刻道:“是怪。”
傅冉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午后五行科又来送东西。因换季的时候到了。只是与夏天送冰不同,到了秋末冬初各宫都要换上取暖用的聚火珠。
傅冉查验了一批东西,命收下,又吩咐了各宫分配,就与五行科派来的谈起了前几日祈雨之事。
他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是有天章想的那些缘故,但还有一点,是他发现了这旱,旱得有些不同寻常。起初几天不下雨还是正常,可是越到后面,他越是察觉到似乎这旱是力为之。
崇玄司做了两次祈雨仪式,后一次明明眼看着天上乌云堆积阴沉地要滴水了,不一会儿又渐渐风停云消,一点儿水也没漏下来。
崇玄司对天章只说是祈雨失败,恐怕也是知道自己遇上了对手。因此不敢告诉天章。
傅冉是不想天章再多一件烦心事,因此一直没说。
这个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散布傅家和天章的谣言。
不过他与崇玄司明面上也不可能说得这么深,只是感叹了两句祈雨不成,十分忧心。
傅冉想了想,向五行科的术士道:“们回去之后,找送两本祈雨的书来给看看。”
崇玄司很快就送了两本书过来,还很会揣摩皇后意思,贴心地送来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术士来为皇后讲书。
傅冉两仪宫中听着祈雨之法。天章自殿中,却不好过。
本来经筵上就是容易发散话题,扯到纲常伦的场合,天章尽力选些不容易发散的经典给他们讲,结果这天还是扯到了最近天旱无雨这件事上。
最终主讲老头讲了半天,还是把天象归到了天子有失德之举上。
天章的失德,就是他对皇后“宠甚而孕”。天章听他口若悬河一大篇,忍不住手就书案下放了小腹上。那里虽然眼睛看着还不明显,可他摸上去却能清晰地摸到凸起,更不要说他现体内几乎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的胎灵。
天章懒得与他辩驳。他知道这位老主讲,只是为迂腐,恐怕是被当枪使了。这种迂儒,认定了自己有道理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天章与他辩驳,他只会更觉得天章受皇后迷惑。
他想到傅冉那句“不要勉强。他们到底不敢拿怎么样”,不由一笑。
于是对下面眼巴巴看着他的大臣,他缓缓道:“那们到底要如何呢?皇后,出身清贵,是太后赐朕的佳缘。太后病重时,皇后侍奉汤药,侍太后至孝,朕岂能因无稽之谈而弃之?皇子,已朕的腹中,难道们竟要朕中绝此子?们张口道德,闭口仁义,难道逼朕做出杀子之事,倒不是失德?此子未言半句恶语,未行一件恶事,尚朕腹中,未见间,不知世情,就已被如此憎恶,何其无辜!何其无辜!”
他起初还说得平静,到后面说到腹中之子,终是激动难抑。天气虽寒,他额上竟渗了一层汗。
下面一时间无敢说话,天章懒洋洋道:“那今天就……”
“陛下!”主讲连忙出声阻止,“陛下息怒。臣等不敢逼陛下做此等有违伦之事。只是……还请陛下多多体恤万民。毕竟京中久旱。”
天章不言语,他的视线扫过众的面孔,扫到孟康安安静静地缩一边,只是垂着脸,看不清什么神情。
主讲继续道:“第一件,恳求陛下亲自祈雨!过去多有帝王亲自祈雨,甚至不惜步行十里的先例,终是感动上苍,普降甘霖。”
天章淡淡道:“那是前朝明帝吧?只是他步行十里祈雨,是因为那一年南方鱼米之乡的几个大州县大旱,连续七十天不曾落雨,直接影响全国粮食。此次京中虽旱,但只限京都一地,且有各地支援,粮食储存充足,无饥荒之忧。秋冬四十天不雨,也算不上顶严重的大旱,朕已命崇玄司祈雨,不日就当见效。”
要他亲自祈雨,还是盯上了孩子。一旦外出,意外更多,祈雨又是耗体力耗精神的仪式,万一着了道,孩子就有危险。甚至连他的性命都有可能波及。
主讲见天章驳斥得干脆,暂时按捺不提,又道:“第二件,是希望陛下可以明告天下,皇子的另一位父亲,并非皇后。臣等自然是期望皇子安然长大,只是不要与皇后太亲近才好。”
他此言一出,不等天章说话,就有失声道:“不可!”
天章看过去,却是个年轻,天章知道他是顾家的子弟。而顾家正是傅冉的母亲,顾玉媛的娘家。
天章并不恼他出声,心下反而了然——该是如此才对。既然朝中有恨这个孩子的,也该有些盼着这个孩子的。
不过顾家的年轻一出声,立刻就有老者粗声粗气道:“谁家小子,主讲与圣面谈,插什么嘴!”有附和,也有反驳。
室内一时七嘴八舌,天章心中本就烦躁,忽一阵头晕,不由微微合眼。他不出声,下面竟越吵越响。等眩晕过去,天章深吸一口气,喝道:“成何体统!”
吵杂立止。
这一片安静中,天章才道:“这第二件事,朕也不会准。之前没说皇子的父亲是皇后,本是准备等到皇子出生之后再说。没想到们竟要皇子和皇后划清界限,甚至隐瞒出身。要儿子不认父亲,天下没有这样的事。这种不孝之,将来不要说为君,就是为,都没有资格。”
众都木着张脸,一部分则是明显松了口气。
还有层原因,天章没有说。现朝中虽有不支持他,但傅家,顾家,以及这两家的亲眷,却肯定是站自己与傅冉这一边的。若他真诏告天下,将皇子与傅冉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那他与自己的孩子,可真要成了孤家寡。
这样两边都拉扯着,他虽然累,但不至于太危险。
可从自殿一出来,天章就觉腹中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