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庄信（四）

白突然变得血红，瞳孔则变得深紫。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庄乔，指尖释放出缕缕紫烟，烟雾像绳索一样缠绕着庄乔，她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庄乔继续轻轻挥了挥衣袖，顿时烟气悉数散去，他平静地回答：“本座没有忘记，待尘埃落定，自见分晓。”言罢，就在叶言杀气腾腾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庄乔离开后，庄信忙跑去床边，见皇祖父已经逝去了，脸上留着的笑容安详而美满，大概是因为最终见到了儿子的缘故吧。此时，庄信听见父亲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缘起缘灭，宿世因果。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叶言，竟然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庄信小心翼翼地问：“阎眇公主，你和我父亲……”

    叶言瞪了他一眼，道：“我走了，接好你的言儿！”

    “哎，小心！”庄信赶紧快步上前，扶住妻子。叶言在他怀中醒来，茫然地问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呀？”

    庄信转身指了指床上的老人，低声回答道：“我带你来的，皇爷爷过世了。”

    叶言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关心自己是怎样来到此处的，只顾着悲恸流泪。庄信将身怀六甲的妻子扶到一旁，唤宫人去通报诸宫。

    很快，庄悉过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净国皇宫，匆匆赶来的华皇后和两位皇妃跪在庄悉卧榻之下饮泣。庄信跪在华皇后身旁，不停安慰着自己的皇祖母。他指着桌上放着的梅花小酒，对华皇后说道：“皇奶奶，别太难过了。皇爷爷过世前还喝着您自己酿的梅花小酒呢，他喝得可开心可畅快了，走得很圆满。”

    华皇后深深看了庄信一眼，泪水早已顺着眼角流下。她的眼角布满了皱纹，看着衰老了不少。她掏出绢帕擦拭眼泪，点了点头，道：“嗯，肯定得要梅花小酒，这是我做得最像姐姐的了，所以他最喜欢。”说完，顿了一顿，补充道：“真是，都这么多年了，我还在吃姐姐的醋。只是，吃醋有什么用，活着也争不过，死了也争不过，争不过就是争不过。”

    庄信顿时心中酸涩，他这才明白皇祖母几十年来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以前听宫人说，端懿祖母过世后，皇祖母自愿来照顾年幼丧母的庄乔，皇祖父十分感激她，遂立她为皇后，只是，几十年，她也不曾生育过子嗣。她主动要来的这种生活，不知道她是否曾经后悔过。

    想到这里，他看到祖父过世时都没落下的眼泪刷刷落下，再也忍不住了，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和老成了。情之所至，可以让人历五百年不变而相守，可以让人国破家亡而念念不休，可以让青春少女无怨无悔地白了头。本就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的庄信，此时被皇祖母这番话语中暗含的深情打动，十九岁的少年一下扑进了奶奶怀中，放声痛哭了起来。

    麟嘉十九年的腊月，净国皇帝庄悉驾崩，传皇位于十九岁的太子庄信，奉叶言为后，改年号永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