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茵一番话说完,见柳少阳沉吟不语,轻声嗔道:“少阳哥你怎么了?便是我说得不对,你也不用这般一声不吭,跟个木头人似的诶!”
柳少阳回过神来,愧然道:“没有,我只觉得你说得句句明了,当真在理。这等见地与我从前的念头相较,显然是我见识浅薄了!”
江雪茵嫣然一笑,说道:“呶,你柳大侠平日里无论何事,简直称得上无有不知,无所不明,却难得也有自承‘见识浅薄’的时候。嘿嘿,那咱们便别杵着了,这就走吧!”
柳少阳疑道:“走么,去哪里?”江雪茵指了指一旁的老吴头和自己,轻笑道:“你瞧这日头都过了晌午了,便是你身子板硬朗,我和吴老爹却是早都饿了。咱们这便找个上好的酒肆歇脚用饭,也好让他老人家尝尝这杭州府的玉食美肴。”
那老吴头听了这话,忙道:“小姐、姑爷,你们两位要上哪里去瞧瞧,小老儿跟着侍奉便是。老爷虽然不在了,我老吴头依旧是江家的仆人!”
江雪茵正色道:“吴老爹,您是我和少阳哥的长辈。我爹他老人家既然走了,江家便没有什么仆人了。您照顾我爹这么多年,如今年岁也大了。以后我们安顿下来,您老便只管尽享清福就是了!”
老吴头摇摇头道:“小姐,这可如何使得!主仆之间不分年岁大小,只有尊卑之别。万没有做主子的,让仆人享福纳闲的道理!”
柳少阳笑道:“吴老爹,您说这话忒也见外了!我和雪茵如今正是年轻体健,哪里需要什么仆人。您老昔年曾救过雪茵于襁褓之中,这么多年照顾他们父女至今。要说起‘侍奉’二字,也只有我俩侍奉您老的道理。从今往后,这主仆之别再也莫要提了!”
那老吴头还想再说什么,江雪茵和柳少阳已然不由分说,拥着他往西子湖畔的繁华街巷走去。
此刻时候近抵新年,距着除夕仅余一日。杭州府城内外张灯结彩,管弦萧鼓,热闹非凡。街井巷坊间,已随处可闻鞭炮爆竿之声。柳少阳老少三人边走边看,不觉间到了运河边上,府城北门左近。
京杭运河自杭州城北门而入,南北樯帆于此卸泊,故而百货登市,商贾云聚。所成街市人影杂沓,昼夜不息。元庭在时相传便有“钱塘十景”,此地有个名头唤作“北关夜市”,就为其中之一。
老吴头阔别中土近二十载,运河盛景早已在脑海之中模糊淡漠。此时又得再见,一时唏嘘不已。如此在市集间走了多时,寻到了一处门面敞亮,人流熙攘的酒楼所在。
柳少阳眼见这酒肆热闹也不失雅致,当即同两人走了进去。三人到了楼上,挑了处临河面街的窗前位置坐下。伙计录了所点酒菜饭肴,便到厨下张罗去了。没得片刻茶点酒水,五色菜肴,已似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三人见酒菜上齐,便也启勺动箸。江雪茵将饭点吃了几口,直夸滋味不赖。柳少阳瞧她高兴,心中也是甚为欢喜。他正忖着吃过了饭,带着这老少二人哪里去转。忽听得伙计吆喝之声,抬眼一瞧,却见三个江湖汉子走上楼来。
为首的是个七尺个头的健硕大汉,生得眉目阴狠,铁塔也似。后面两人一个瘦长脸颊,白面短须;一个肤色漆黑,五短身材。那健硕大汉与柳少阳目光相触,眸间闪过一丝戾气。那白脸短须的汉子獐头鼠目,一双眼睛蚕豆也似,却直盯着江雪茵上下乱瞧。
柳少阳瞧见是这三名汉子走上楼来,心中略微一沉,暗啐一声:“晦气!”原来这三人柳少阳昔年曾经有过照面,乃是浙南雁荡山左近的悍匪,都为江南武林道上的有数恶人。
那铁塔也似的大汉是三人中的大哥,名叫屠千山。白脸短须的名叫白千鼠,是三人中的老二。黑脸瘦小的唤作乌千仞,排行老三。三人专事打家劫舍,剪径揽财的勾当,自个儿起了个名号叫作“雁荡三英”。
当年五行门初建之时,威远镖局保了趟重镖南往泉州,门主吕子通曾亲自押运。柳少阳那时虽是年幼,倒也随着镖队南下历练。那时明庭天下甫定,四地流寇盗匪依旧未绝。雁荡三英探得这趟镖银南运,便纠集了一众恶匪前来截夺。吕子通率着一众镖师门人数番苦战,才将这伙悍匪杀退。这前前后后柳少阳都瞧得真切,是以一直记得这三人形貌。
昔年这雁荡三英截抢五行门所保的重镖,非但未能得逞,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他三人自聚在一处,结为伙盗以来罕有失手,从无有过这等人财两空之时。如此自然对五行门上下,可谓恨之入骨。但畏于吕子通在两淮武林道上的声势,倒也未前来寻衅滋事。
而这些年里,柳少阳外观容貌已然大变。是以如今他能认出这“雁荡三英”,而这三人却已然认不出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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