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阵,却是越拨越急,越拨越快,似乎潮水已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到后面,已是全用轮指急速的扫弦,指头便愈发快起来,渐渐便看不清动作了。
再听那声音,抑扬顿挫,入耳动心,恍若有几十根弦,几百个指头,在那里弹似的。眼看潮水就要将众人淹没,右掌将那琴弦猛的一压,琴声瞬时戛然而止,竟将那漫天的潮水无形消解掉了,众人在在心中暗暗叫了声好。
玉凤不看众人,微停了一会儿,又缓缓弹将起来。看她右手,或拨、或挑、或勾、或捻,百般技法,真是得心应手。此时乐声却是一片清平,如潮水乍停,明月初升,几人便听了出来,原来是耳熟能详的《春江花月夜》。只是开头那一段急速轮指较原曲更为激昂,潮水也不知大了多少倍,也更考验指法。
又弹了一会,众人又渐渐听出些好来,这琵琶乐声较寻常曲调更多了些层次,如江水忽急忽缓,如明月时隐时现,也不知是琵琶好还是指法妙?亦或是二者皆好?
众人正沉醉于江景月色之中,曲风又是猛的一转。抬眼一看,玉凤已将琵琶竖起,换为竖弹,曲风也从从文琵琶变成了武琵琶。张扬心中大惊,女弹琵琶多为文曲,亦有武曲,只是女子气力不足,亦无尚武之心,多为武调文弹,难免曲高和寡。
而玉凤则不然,只见她右手切切嘈嘈狂抚大弦,乐声便迸射而出,曲调则是《十面埋伏》中的‘点将’一节。众人听这声音,如置身演武场中,三军将士明盔亮甲,英姿勃勃。瞬时曲调又变为‘列阵’一节,一队队勇武矫健的将士自刘邦马前掠过,好不威风。
列阵弹完又转为‘九里山大战’,此时琵琶声已如山崩海啸,简直声动天地,屋瓦飞坠,众人犹见楚汉两军短兵相接。一时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杨云等人心中骇然,唯恐流矢乱刀误伤自己,坐在凳中一动也不敢动。
玉凤此时又是猛的一停,众人疑惑,再次举头一看,竟是左右互换,改由右手持琴,左手抚弦,曲子也从《十面埋伏》变成了《霸王卸甲》。这两支曲子演的都是楚汉两军垓下决战的情景,同样是采用章回式结构,但立意不同。《十面埋伏》的主角是刘邦,所以乐曲高亢激昂、气势磅礴;而《霸王卸甲》的主角是项羽,所以乐曲沉闷悲壮。
玉凤左手弹将起来,竟是丝毫不弱于右手。曲子略过了前面的营鼓、升账、点将几章,直接进入‘垓下酣战’。此时玉凤左手拨若风雨,乐声如银瓶迸裂,水浆激洒而出。只闻铁骑突突之声、战马嘶鸣之声、刀枪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玉凤越弹越快,越弹越得意,时而左手持琴,时而右手持琴,时而《十面埋伏》,时而《霸王卸甲》,只将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酣战了一阵,《霸王卸甲》已奏自‘楚歌’与‘别姬’两章,玉凤又换为右手改奏《十面埋伏》的‘项王败阵’与‘乌江自刎’,此时琵琶声也变得呜咽婉转,慷慨悲壮起来。众人虽早已知项羽免不了兵败自刎,听到此处仍是免不了面色戚戚。弹至最后,玉凤将五弦铿地一扫,复右掌猛的一压,乐声戛然而止,霸王已是割颈自刎,万事皆休了。
这两套武曲合奏此时应已全奏完了,众人一动也不动,呆坐当场,玉凤手指却又是一挑,重新弹奏起来。
张扬心中一动,今人所奏之《十面埋伏》共有十章,分别为列营、吹打、点将、排阵、走队、埋伏、鸡鸣山小战、九里山大战、项王败阵、乌江自刎。而古乐书记载,唐代原曲共有十三章,乌江自刎后还有三军奏凯、诸将争功与得胜回营三章。而这三章于元朝时便已失传,今时已无人能奏,莫非玉凤所弹即是这失传的三章?
果然,琵琶声变得气势昂扬起来,大弦之声如战鼓,小弦之音若唢呐,琴弦一捻竟是长笛洞箫,好个凯乐高奏,欢天喜地。
得胜凯乐奏过,琵琶又渐渐有了嬉笑怒骂之音,想是刘邦正在论功行赏,各路将士正在争夺功劳。
行赏过后琴声忽又变得急促起来,如战马纵蹄踢踏,又过了一阵,马蹄声越渐渐越来越远,琴声也越来越轻,即是三军得胜回营了。自此这《十面埋伏》与《霸王卸甲》才真正奏完了。
玉凤缓缓站起,将琵琶轻轻横放于凳上,弯腰朝众人道了个福,低声说道:“玉凤弹得不好,请诸位多担待些。”
玉凤这套曲子中融合了三支琵琶名曲,杨云自是闻所未闻,只觉得这琵琶声中有景有物,有人有事,还有众多起承转合,说不出的妙。
张扬问道:“李姑娘最后所奏可是三军奏凯、诸将争功与得胜回营三章?”
玉凤答:“正是。”
张扬心中感慨,此曲已失传数百年,今日由此琴妓奏出,终于复见天日,说道:“此三章李姑娘于何处习得,可有乐谱?”
玉凤答:“自奴家三岁起,每日即闻先父弹奏此曲,到了五岁,家父每日便教奴弹家几个音,到了八岁时此曲已烂熟于心。奴家随父母终日辗转,并不识字,亦不识谱。后来家父惨死,家母抑郁而终,并未见有何乐谱,若是有的话,必是遗落于流离途中了。”
张扬一声长叹,莫非此曲真成人间绝响,除了李玉凤再无人可奏了吗?
李玉凤见他神色落寞,说道:“此曲奴家已有五年未弹,今日弹来有些生涩。且奴家琴技与家父天差地远,未及其十之一二,请张公子指正。”
张扬却离席而出,深深作了个揖,说道:“李姑娘琴技世间罕有,既是文武皆修,又能左右开弓,张扬从未听闻此技,何敢指教?这唐时琵琶张扬也见过几把,却是无人会弹,今日幸闻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