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敲晕她将她背在身后,图弥婉则取出一颗丹药避过众人的目光塞进问夏的嘴里。
众人沿着河道走出了花圃,无心去管仍在花圃内肆虐的火焰,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一轮接力又结束了,一路的体力消耗,一路的提心吊胆小心计算,众人都有些心力交瘁。更麻烦的是,之前被他们落在身后的剔骨虫已经慢慢追了上来,前有铅云后有虫潮,他们的速度注定不能像之前一样快,而速度每慢上一点,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计较谁出力多出力少的时候了,谨照翻手取出一盏陈旧的暗金佛灯,灯盘上没有灯芯也没有灯油,只有两滴暗红流金的液体。谨照摩挲着灯柱,素来温和悲悯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么复杂的神情,不舍有之,崇敬有之,惋惜有之,心痛有之,哪怕是一个不识货的凡人都能瞬间明白这灯到底多么贵重。姑媱更是直接脱口而出:“这是明安大师的长安灯!”
好几个人惊叹之余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图弥婉,对东域外的秘辛知之甚少的图弥婉只能用茫然的表情一个个看回去。谨照没理会旁人的反应,他虔诚地宣了一声佛号,话音一落,一点纯正到极致的灿金色火光自液体上亮了起来,沛然暖意挥洒而出,渗进每一个人的身体里,图弥婉只觉周身一轻,心中的焦躁不安尽皆消散,往日的阴霾也被洗涤一清,仿佛是有再温和不过的长者温柔地抚上她的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安宁下来,身心明澈。图弥婉注意到众人脸上的疲色消失,昏迷中的问夏紧皱的眉头也散了开去。
温暖的火光一直笼在众人周围,阻挡剔骨虫之余,也让众人体力充沛,头脑清明,形势一时大好。由于那灯光至正至阳有避毒之能,图弥婉不用担心带出的解药不够用,当即放开了手脚撒毒|药,或红或紫或黑或蓝的毒雾此起彼伏地出现,偶有混在一起的,连她自己都算不到毒性,这手段无疑是立竿见影,无数剔骨虫连反应都不及便丧了性命,死去的剔骨虫在他们的身后铺下一路五彩斑斓的砂砾。
众人又是一路奔逃,他们的脚步再一次停下时是在一座假山前。面前的假山约有三丈高,一条台阶从山脚一路迂回到山尖,再由山尖一路曲折到山脚,站在其最高处可将大半个园中的景色尽收眼底,可谓悔园中的赏景妙地,但此时此刻却成了他们的催命地。所有人都只要只要翻过此山,再行一段便是悔书亭,甚至只要在山顶他们就能看见悔书亭的全貌。他们离它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
他们停下的原因并不仅仅是这假山的阻隔,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在不安怀疑。即使是首先提出要进悔园的图弥婉此时也定不下心来,悔书亭就在一山之隔的地方,验证悔书碑到底有没有用的时机近在咫尺。图弥婉不敢想象万一悔书亭中没有人,悔书碑只是一块普通的石碑,那时他们会是多么绝望。他们已经负担不起再出悔园的消耗了,虽然没有底牌尽出,但这一路走来,他们的手段也用了个七七八八,长安灯中的暗红流金液体只剩大半滴了,能不能支撑到他们抵达目的地还是一个问题,更别提护着他们离开了。
连她都焦虑得满身冷汗,更别提其他人了,所有人的呼吸声却只能让让周围更加死寂,压抑的情绪充斥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图弥婉觉得他们就像是输红了眼终于把命都赌上的赌徒,正在希冀又绝望等待着开盅的那一个瞬间,因为是死是活就在眼前,被别人捏在手里。他们是如此期待着结局,却又无端期盼着它永远不会到来。是生是死只在一眼,但此刻,他们不愿爬山,也,不敢爬山。
僵持之间,忽的图弥婉眼前一亮,刺目白光像是劈开天地一般劈开她视野,紧接着惊天雷鸣在所有人耳畔炸响,仿佛神明自天际驾车而来,沉沉轰鸣由远及近,直至响亮到似乎能让大地震颤。
不,不是似乎,大地确实在抖!
一道电光环绕的玉色符箓自她眼前经过,而后像是之前划破天光的电光一般急切地射进假山中。整个天空顿时一暗,一道一道的雷光在天空之上凝聚成形,好似千百电蛇纠缠扭曲。天空一点一点越来越暗,也一点一点越压越低,直到低得仿佛触手可及的那一刹那,像是某个等待已久的号令终于打响,千百电蛇冲破云层,朝着那假山齐齐劈下!一波一波的雷点冲洗之下,假山上乱石迸溅、树木撕裂、火光四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矮下去。连它脚下的大地都在畏惧似的颤抖着。
疯狂轰鸣的雷声中,方淼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既然不想爬山,那就炸了吧。”
图弥婉侧身向他看去,雷电狂落,天光未明,方淼冷漠的神情在雷光下明明灭灭,雷光火光印在他的眼睛里,像是在他眼中烧起的火,亮得惊人。冰封着的雷火露出些许峥嵘,虽然还是一脸冷淡,但她仿佛看见了他在疯狂地笑。入园前的愤怒也好,插话也好,其实都是他有意透露出的性格本质,他的火只燃烧在行动中,而不是表面的言语举止里。
图弥婉忽然发现他和自己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