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色

老男人多年以前的艳遇回忆，看着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汪比利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对过去的依恋。

    蒂凡妮把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汪比利对面，轻声曼语地对汪比利说道：“真抱歉啊这位先生，打扰了您的清净。”

    就这么十几个字的一句话，蒂凡妮扭动了两次身体，还轻轻弯了一下腰。

    “！”

    汪比利的眼珠子差点掉在蒂凡妮胸前那道沟里没爬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的目光从蒂凡妮身上收回来——在收回目光的过程中又几次想看回去。最终还是本着老男人必须要保持风度的行为准则，艰难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汪比利的目光离开蒂凡妮胸口，又落在蒂凡妮的脸上。蒂凡妮妩媚的墨绿色双眸又一次把汪比利深深吸引住。

    过了半晌，汪比利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端起酒杯，对蒂凡妮微微一笑：“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为了配合这句流行在西方的明言，汪比利还故意用了西方的贵族通用语言说出来。

    蒂凡妮大大方方地迎着汪比利道貌岸然的笑容，还往前凑近坐了一点。

    这一刻，蒂凡妮又听到了不知道多少声惋惜的哀叹在周围响起。

    ※※※※

    青南市一高中的校长室门外，苏云坐在露天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慢慢回过气来的陈洋，先他一步缓缓开口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你在学武吧？怎么体力会这么差？”

    已经不在弯腰呼哧呼哧喘气的陈洋站直了身体，颇有些阑珊地摇摇头：“一些往事，不要提了吧。”

    “好，那就不提。”苏云从栏杆上蹦下来，“陈班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路过的……”

    “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就是路过的……”陈洋苦笑了一下，“我就住在学校旁边，晚上喜欢没事来学校里转转，哪想到就看见你冲校长室来了？你看我这个班长当得多不容易，不仅要维护班级的安定团结，还要关系同学们的人身安全。”

    陈洋目光落在校长室的大门上，继续说道：“这个感应器连接的是附近治安大队的警铃，如果碰到了，你的下场可以看到。”

    苏云想到那些由大量不合格退魔学院学生组成的治安队，那黑压压一片的人潮人海，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蚁多啃死象，这话从远古流传至今显然有它一定的道理。

    陈洋对正在出神的苏云轻声道：“苏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我能肯定，你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看过今天上午那一次你以为能瞒过很多人的表演之后，我应该担心的本是你会不会对周围的人不利——你也知道，我是练武的，和退魔师那些人不一样，没有分辨生物本质的特殊能力。不过现在我开始比较担心你了……汪比利校长周围的人，并不都是一些普通人。”

    苏云乐了，听陈洋的意思，原来是把他当成妖魔或者妖兽了，这种误会可要不得，他赶紧摆摆手：“班长，您搞错了，我不是您想的那种生物，我来青南也没有什么特殊目的……哎，这解释我自己听着都不太相信，估计你也不会太信。咱们直说吧，今天我送给校长一点东西，但这个东西现在对我有点用处，我想拿回一点点……说白了，我是来偷东西的，您要阻止我吗？”

    陈洋苦笑：“我能阻止你吗？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实力是一个级别的吗？”

    苏云摸摸下巴讪笑道：“也不一定啊……如果单纯比拼肉体强度的话，你也很强了，都已经到意念传音的地步……只不过，你有伤在身？”

    苏云的话让陈洋脸色一黯，好像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被人提起一样，陈洋默默扭过头去，还好没有立刻流下屈辱的眼泪。

    苏云察言观色，考虑到自己和陈洋交情尚浅，加上今天上课下课的一上午见面也不超过五次，更是从刚才才开始说话，这种接近别人隐私的问题还是别问为好。

    “不想说就别说了吧……”苏云在脑海中迅速寻找话题，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问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汪比利有些不是普通人的朋友？”

    面对苏云如此生硬的转换话题，陈洋也不在意，点点头：“是，有些不是普通人的朋友。”

    “比如呢？”苏云急切地问道，“青南市应该没有什么强者吧？”

    “强者倒没有了……”陈洋看着完全不像白天憨厚老实模样的苏云，不知为何居然对这个新来的同学有了一些好感，竟对他说了实话，“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来说，治安队的人就足够让人觉得可怕了……虽然这些人在能力上完全不能和退魔师相比，可是人数众多，一旦集体行动非常可怕。”

    苏云想起超过万人的退魔学院肄业生集体围剿超大型妖魔的场面，他的脸上开始冒汗。

    再想到一个人去勾引汪比利校长的蒂凡妮，苏云脸上的汗珠更大了……

    “苏云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陈洋的询问把苏云从各种可怕的构思中拉回到现实里来，低头计算了一下从这里赶到西街区的距离，抬头问陈洋：“校长经常跟这些人碰头吗？”

    “好像是经常在一起喝酒的样子。”

    陈洋自己都奇怪，为何他就会老老实实回答苏云的问题了。

    “喝酒？”苏云额头上暴起一道青筋，“是吃饭还是纯粹的喝酒？”

    “纯粹喝酒吧，我家里人经常跟校长饭局，没有见过那些治安队的人。”

    苏云猛然一跃而起：“写特！为什么报告里没有说这件事？难道我来青南他们早就知道吗？”

    在陈洋羡慕的惊叹声中，苏云从露天走廊的栏杆上一跃而过，轻飘飘落在地上，宛如一阵风一样席卷而去。

    苏云走出去老远，声音还停在陈洋耳畔：“等我回来，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还有，你身上的伤可能有希望……”

    苏云的最后一句话让原本看起来懒洋洋的陈洋一下子坐在校长室门外的露天走廊里，他仰头看着遥远的星空，喃喃道：“真的……还有希望吗？”

    ※※※※

    蒂凡妮知道情况不妙的时候已经迟了。

    汪比利校长倒不是什么老谋深算到出人意料的人，一直笑眯眯保持着绅士风度对蒂凡妮频频举杯，并试图说一些让人觉得有趣的话题。蒂凡妮听着这些在她来说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话题，不断做出微笑和开心的样子，心里别扭到想死。

    只有身体里不断奔涌的力量告诉她，这一次的交易她是得利者，为了这种程度的力量提升牺牲一点尊严，如果仔细权衡的话，她也会选择力量。

    也许许多妖兽不肯承认这样一个事实，但蒂凡妮承认——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和实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两者之中的任何一者都比尊严更重要。

    更何况两者相加？

    所以蒂凡妮坐在汪比利对面，面露微笑，心中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为了强大，为了金钱，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自己，只是露出一些微笑，卖弄一下风情又算得了什么了？

    就在蒂凡妮顺着汪比利的话题继续把脸上笑容放大的时候，有人走进这间酒吧。

    蒂凡妮本来还是笑容满面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蒂凡妮在青南市居住多年，一直尽量避免自己融入人类社会，把自己的圈子停留在妖兽和妖魔组成的低调小圈子里。

    即使这样，她还是无法避免的认识了许多在人类跟妖魔世界之间徘徊的人类，这些人类有的掌握着经济流通，有的掌握着情报，也有的掌握着一定程度的权力。

    走进来的几个人里，领头一个就是蒂凡妮的老熟人，本市治安队第一大队队长廖暗火。

    廖暗火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属于那种有一点天分但怎么努力也没法更进一步的退魔学院肄业生，22岁开始被分配在青南市治安队，随着年龄和资历的攀升渐渐升到了队长位置。已经30岁出头的他现在一点英气勃发的样子也没有了，鼻子下面一撮小胡子，脸上横肉突起，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浸泡了太多的酒色。

    廖暗火是利用手中权力威胁过蒂凡妮的众多追求者之一，蒂凡妮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廖暗火，她倒不怕廖暗火这个人，只是心中开始深深忧虑，这个人很可能让自己无法跟汪比利的接触更进一步。

    汪比利显然也看到了廖暗火，他的第一反应是瞧瞧把自己身体往角落里挪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对蒂凡妮道：“那个人是我的老朋友，我可不想在这里碰到他……”

    蒂凡妮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心中却在犹豫着对策。按照她的幻术水平，现在立即变化成另一副样子就能轻松骗过廖暗火，只是一旦施展变化，这汪比利方面就无法安抚了。考虑咱三，蒂凡妮决定也把身体往角落里靠过去一点，用轻柔的，有些害怕的声音问道：“你朋友？你朋友很可怕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是蒂凡妮所不能预料的，她就怎么也没想到汪比利居然认识廖暗火了。由此看来汪比利在青南市的各种关系实在是超过自己想象。

    “倒也不是，”汪比利压低嗓子小声对蒂凡妮说，“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来这里……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里比那些应酬场合清净吗？我出来玩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人知道。”

    蒂凡妮心中暗苦说不出来。如果是汪比利校长自己来这里也就罢了，现在汪比利的对面坐了一个自己，自己的妖兽感应又怎么可能不被廖暗火发现？

    就在廖暗火从酒吧门口走到吧台的这么片刻之间，蒂凡妮心中已经闪过了许多念头，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念头之中，赫然有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苏云在这里，一定会有办法。”

    为自己这种荒唐想法惊诧的蒂凡妮犹豫已绝，站起来对汪比利轻轻道了一声歉：“不好意思，我朋友在找我了，咱们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也不等汪比利回答，蒂凡妮已经闪身出了酒吧。

    蒂凡妮却不知道，此刻酒吧里各色人等混杂，廖暗火本没有什么机会辨认出她的气息，她这么向外一走反倒暴露了自己。正在吧台上调戏女调酒师的廖暗火感觉到不对劲的气息，看到蒂凡妮的影子之后几乎是狂喜着大叫一声，转身抓起手提电话就跟了出去。

    廖暗火身后几个年轻人看老大忽然莫名其妙冲出去酒吧，虽然心中疑惑不已，还是跟着一起出了酒吧。

    酒吧外，夜色依旧。

    蒂凡妮迅速穿过两条幽暗的小巷，落身在一排低矮的待拆危房之间，回眸看过去，廖暗火和他的几个手下正紧跟在她身后。

    “蒂凡妮！”廖暗火一边使用下级的空气推动术向前狂奔一边喊道，“终于让我又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青南，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寂寞如雪啊……”

    蒂凡妮也不回答廖暗火，只是继续保持速度向前，让廖暗火既能跟住她又追不上她。

    这么一来二去，一群人离酒吧越拉越远了。

    蒂凡妮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会选择这种没有任何好处方式引开廖暗火，她只是单纯地希望廖暗火别跟汪比利见面，否则廖暗火一定会追查自己最近的行踪，从而暴露出她跟苏云的接触。

    说到底，她也只是希望苏云暗算汪比利的事情不被暴露罢了。

    在夜色中奔行的蒂凡妮有些怏怏地想，也许这种事对苏云来说并不算什么，她的做法纯粹是多此一举。

    “蒂凡妮，你别跑了！”廖暗火在后面继续喊道，“我最近刚升级到副总队长，能调动的人手比以前多了几倍，以前你能跑掉，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吗？”

    廖暗火的话让蒂凡妮心中一凉，如果是第一大队的话，她有全身而退的自信，但是一旦面对的是整个青南市的治安队队员，她相信自己完全不会有逃跑的可能。那么多末流超能者，每个人发一次精神攻击也足够让自己死上几次。

    毕竟蒂凡妮也只是一个幻术和速度稍强的妖兽而已，若她真正有实力面对数百个治安队员，恐怕早就被大批受命调动而来的真正退魔学院见习生给推dao了。

    周围渐渐多起来的脚步声证明了廖暗火没有在说谎——事实上，面对蒂凡妮的时候，他确实从不说谎，只有赤裸裸地表现自己的想法。

    脚步声逐渐多到蒂凡妮已经无法仔细分辨包围她的具体人数，许多动作有些笨拙但绝对远超于普通人的身影出现在周围的夜色里，附近所有建筑的灯都关掉了。蒂凡妮知道，那是治安队的特权，他们抓捕违法妖魔的时候，有权力让行动区域保持完全的安静。

    转眼之间，许多身影已经开始靠近蒂凡妮，这些人渐渐形成一个椭圆型的包围圈，慢慢限制了蒂凡妮的高速移动。

    廖暗火的声音在后面破锣一样响起来：“兄弟们，小心了！这个婆娘不是人！”

    那些半夜本来在狂嫖滥赌的治安队员们听见廖暗火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这不是废话么，要是人的话，还用的着我们半夜出来折腾吗？

    不管怎么样，治安队的团队意识还是非常强的，在蒂凡妮被迫放慢了速度之后，周围的治安队员们渐渐形成了特有的队形。

    看着队形渐渐成型，蒂凡妮心中慢慢升起绝望的感觉。

    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只要廖暗火愿意，自己是的生死不过是他一句话。

    蒂凡妮猛然回头，盯着廖暗火肥头大耳的脸看了一眼，心中哀叹一声。

    难道真要给这个人任意ling辱自己的自尊到他满意为止？

    追在后面的廖暗火好像知道蒂凡妮在想什么一样，嘿嘿淫笑道：“蒂凡妮，你就从了我吧，跟着我也没有什么坏处……你看那些跟了有钱人的妖兽们，一个一个过得不也都挺好吗？不管怎么说，我这个身份还能给你许多方便哩……”

    廖暗火的话让周围的治安队员们听得直皱眉头，就算你对人家大姑娘有想法也不至于说这么明显吧？这么大街上喊出来，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也太过明目张胆了点。

    丢人现眼到这个份上，这群治安队员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既然廖暗火已经把话放出来，他们这么多人要是拦不住一个体形为小型的妖兽，这人可就丢得更大了。先不管这次集体出动是不是副总队长假公济私给自己找小老婆，最少他们得证明治安队有假公济私的本事。

    “兄弟们，动手！”

    出乎蒂凡妮意料的一声招呼之后，廖暗火大手一挥，近六百人的治安队员动作整齐地扬起各自的手，凌空飞起的六百多道淡黄色光芒照亮了幽暗的街区。

    这就是治安队的力量，这就是治安队的团队威力！

    六百多道光芒汇聚在一起，所有的这些光芒，都指向一个人。

    蒂凡妮。

    蒂凡妮始终也没料到廖暗火居然肯对她痛下杀手，以至于在光芒照亮夜空的一瞬间她竟然呆住了。

    廖暗火的难听无比的干笑声从身后传来：“嘿嘿，蒂凡妮，你不能怪我心狠手辣，谁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我面子呢？反正我们杀了妖兽也可以随便写报告，你就认命吧！”

    廖暗火难听的笑声对蒂凡妮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她只是愣愣站在六百多道光芒组成的巨大光柱下，完全没有了任何抵抗的心思。

    ——这六百多人组成的攻击，别说她经过肉体强化，就是经过十几次肉体强化的L型肉体妖魔，恐怕都无法抵挡。

    毕竟，现在滞留在人间的妖魔，已经很少有人综合评价超过七十五分了啊……

    距治安队员们组成的方阵稍远一些的地方，廖暗火有些惋惜地看着神情寂寥的蒂凡妮，心中也有一丝不舍。不过这种不舍很快就被另外一种情绪代替了。

    他想起大哥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你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不要为了女人依依不舍，想平步青云，想步步高升，一定要懂得舍下一些东西。女人是你可以舍弃的第一样东西，你就从学会舍弃女人开始吧！”

    廖暗火虽然对大哥的这番教诲不是很赞同，却不得不承认，在退魔学院拿到同样分数的大哥一直混的比他好。这跟资历无关，只能说明大哥确实比他拿得起放得下。

    仕途依然漫长的廖暗火决定接受大哥的建议，尝试着放弃一些耽搁自己前程的东西。

    譬如现在这个绝色妖兽蒂凡妮。

    在滋滋作响的空气燃烧声中，六百多道光芒汇成一道宽大而厚重的光柱，笔直落在蒂凡妮的头上。

    廖暗火叹息一声，默默扭过头去。

    扭过头，等待蒂凡妮让人于心不忍的惨叫。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廖暗火等啊等，等了半天，蒂凡妮居然一声没吭。

    忍不住要看一看蒂凡妮在数百道炙热光线合力攻击下究竟变成怎样的廖暗火慢慢转过头去，骇然发现蒂凡妮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小型退魔阵中心，冷冷地看着他。

    在这一刻，廖暗火居然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自己的心情。蒂凡妮不死，他心里隐约有一些开心——然而，蒂凡妮不死，也让他心中升起了对未知的恐惧。他就不知道蒂凡妮究竟是怎么抵挡这致命一击的。

    几百人的合力攻击啊……现在人世间还有能抵挡这种力量的妖魔存在吗？

    “不……不……不可能！”

    费了好大的力气，廖暗火终于磕磕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

    站在蒂凡妮身后的苏云轻轻皱眉：“最近三流***真的这么流行吗？好像大家都在努力学习其中的大喘气对白……”

    蒂凡妮听见背后的声音，原本充满了高傲冷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微笑。

    在这么冷的晚上，她的心中居然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听说……人类叫它做……

    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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