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见她又有了笑模样,心里轻松了下来,说话也就痛快了起来:“崔亮打妻骂女整条街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平时看着挺斯文的人,下起手来可真是狠。你是没看见,那崔娘子脸常年都是肿的。他家死的小闺女叫崔宝儿,七八岁的孩子特别的懂事,每次见我都要问句王叔好。啧啧,就那么活活被他爹打死了,真是可惜啊。”
“没人管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怎么管。”王大自然说道,“崔亮是不成个东西,可是关上门那就是人家的家事。管天管地还能去管人家的事儿只能说崔家娘子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个男人······”
明知是暴行却选择对它视而不见,很大程度上都是默许了暴行的肆虐。一边唏嘘一边冷漠,这样的言语又有什么意义?
王大还在说着,顾若却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听下去,直截了当对他道:“崔家娘子现在何处?”
“她现在就在市口租了个小房,每天都坐了豆腐在卖。姑娘问这个干嘛?”
顾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头也不回出了院子:“还能干嘛,要买院子不得见见原主吗?”
京都长安街市口新开了一家豆腐坊,兼着也卖豆花、豆干、豆腐脑,东西好吃,价格实在,生意也算不错。
临近年关,买豆腐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不少商家大宅都定了整方豆腐,崔家娘子着实忙的不可开交。
这是一间小作坊,门外支着摊,旁边摆了几张方桌矮凳,间或卖着早点。屋里建了灶,妇人一边添着柴一边舀着卤水做豆腐。顾若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王大甩袖赶着水汽,乐呵呵同那夫人道:“崔家娘子,这位姑娘要买你家宅子啦!”
妇人搅着锅里的豆汁,抬手擦擦汗,闷闷应了声:“那便卖吧。你们先出去等一下吧,我压好豆腐就出去。”
顾若也不催她,跟着王大去摊子上坐了下来。王大起身从摊位倒了碗热茶推到顾若面前,笑道:“崔家娘子就那性子,不怎么爱说话,姑娘你别介意。”
“无妨。”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那妇人才从屋里出来,手在围裙上抹了又抹,低声同顾若道:“我那房子出过事,姑娘可是想好了?”
“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怕顾若改变主意,王大急忙说道,“人家姑娘什么都知道,都考虑清楚了,崔娘子你就别磨叽了。”
妇人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眼里却没有半分光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木楞楞的。行尸走肉,顾若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个词,想必是连日来遭受的打击太大吧。
“我已经想好要买了,今天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财,明日再给姐姐送来可好?”顾若柔声同她说着,又对王大道,“到时还要麻烦老板给做个见证,办办手续。”
王大喜滋滋应者:“没问题。”
妇人抬头看着顾若,脸上苍白没有血色,紫绀的嘴唇一张一合:“姑娘什么时候去住?”
顾若看着她的手发愣,如实答道:“现在不会过去住,等着来年开春修葺一番再过去。”
“春天啊,差不多了。”妇人揪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说了句无头无脑的话就不再作声。
“那啥,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啊,姑娘你先交十两、二十两的定金吧,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咱们这行有规矩。”王大咧嘴同顾若笑道。
“可以。”顾若掏出钱袋,数了十两细碎银子给了王大,又跟他道,“老板无事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想跟这位姐姐说。”
王大将银子揣好,又给了顾若一张抵押凭证,也不多言,迈着轻快的步子就走了。妇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既不问顾若想说什么,也没有往屋里走,就那么呆呆站着。单薄的身量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可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是一下又一下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顾若看着她这幅模样总觉有些不忍,眼中却无半分怜悯之情,轻柔问道:“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姐姐?”
妇人手上加快了动作,血丝浑浊的眼睛转向顾若,过了好久才开口道:“你就叫我平娘吧。”
“平娘,”见她态度有些松动,顾若才又柔声开了口,“你近来可有心悸、胸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