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德静静的躺在里面,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灵魂此刻在哪里。
胤禛抬了头,看向深蓝发黑的天空。乌云重重地压下来,像是即将压到头顶之上……所谓没顶之灾,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也或许,是绵德想看清他的尸体……胤禛的目光缓缓扫过出殡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甚至……甚至有可能,绵德同他一般,已经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体之上。现在正在为不知道如何说明自己的身份而苦恼。
队伍的中间是同样装饰着白色丧仪的车子,绵德的福金瓜尔佳氏就坐在上边。
她将要随着队伍一起前去奉安,然后,同绵德生死相隔,直到她百年之后,也躺进那冰冷的地宫。
胤禛站在原地,目送着队伍离开城门。
他和永瑆的任务到此为止,只是,他不由得向前多走了一步……瓜尔佳氏所乘坐的车子里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凄厉,让人心不由为之一颤。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柔柔的女声。
那声音低低吟着一首词。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是《葛生》。
他的心情越发的沉重,慢慢转过了身,吟着那首词的女子……是云绮。
胤禛不由一阵惊异,脱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绮福了福身:“见过十五阿哥。”
不光是胤禛,永瑆也惊异到不行。只有贵妃以上的妃子,一年才有一次归宁省亲的机会。而妃以下品级的,根本连见家人一面也是极大的恩典,更莫要说私自出宫。
云绮不过是答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永瑆一脸惊异,抬手就将云绮拉到一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谁让你出来的?”
云绮微叹口气:“贵妃娘娘仁慈,听说绵德贝勒去了,派我来祭奠一番。”
她说的一本正经,仿佛真的不知道后妃禁止私自出宫的规定。
永瑆自是一脸不信。
胤禛亦然。
云绮却不再理会两人,只痴痴地望向那远去的出殡长龙。
半晌,只听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开口道:“绵德贝勒的福晋,是我的知交好友。那年选秀,我进了宫,她落了选……然后,嫁了贝勒做继室。”
胤禛原不打算搭理她,却见她一脸幽黯,不由又挑眉看了过去。
“十一阿哥……十五阿哥……你们可有真心相爱的人?”云绮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不避嫌地开口说出这般禁忌的话题,“我一直不信忆婷她竟然真的喜欢上绵德……直到那日她出嫁,满脸幸福的表情。我就站在她家门口,看那喜轿将她带走……她一身红衣,如火。”
云绮苦笑。
“而现在,我站在这里,看灵车把她带走……方才的《葛生》便是我到府上之后,听她亲口念出……”
她的神情微微有些迷茫,眼光略显呆滞,茫然道:“只是……她比我幸运的多。她有资格念出这首《葛生》,而我,永远只能是复述……”
云绮长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早已经看不清的出殡队伍上收回,正视胤禛和永瑆:“云绮很感谢二位以前的维护……”
她话没有说完便被永瑆打断了。
“云答应,我不管你是什么企图,总之,以后请你离永琰远一些。他本生活在云端,我不希望你将他拖入凡尘。”他的表情极为严肃,声音也极冷……几乎是厌恶地说出这番话来。
云绮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以期避开这伤人的话语。
她涨红了脸,喃喃道:“我……我没有。”
“没有是最好。”永瑆二话不说,拉了胤禛便走,只抛下云绮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漫天的风中。
天越发的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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