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教导辉夜公主的相模跪坐在竹取翁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您、您怎么会这么说……”
“不会有更好的求婚者上门了。”
相模再次行了一礼,说道。
“所以,还请造员外容许我就此离开吧。”
“大、大人!”
竹取翁目送着相模离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一边,辉夜公主正对着镜子,把涂黑的牙齿一一擦白。
“公主、公主殿下!”
外面传来了侍女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不好了!随着皇子殿下他们的离开,豪邸外面的人全都……”
“就像退潮一样了无踪影了,是吧?”
“是的,奴婢正要向您报告……”
“不管他们了,我们去赏花吧!”
辉夜公主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白净的牙齿吓得侍女一愣一愣的。
“公主殿下,您的牙齿……”
“还是白色的好看。走吧,赏花去。”
“是、是——”
侍女赶紧去准备,一会就叫好了车夫和牛车。同行的还有老婆婆,竹取翁还在为辉夜公主拒绝五位贵公子的事生气,不肯前去。
牛车慢慢的在朱雀大道上行驶,随风飞落的樱花瓣和翱翔的白鸽擦身而过,辉夜公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从土御门穿出平安京,便来到了郊外。
天气的转暖让花草盛开的异常灿烂,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一株巨大的樱树,上面的樱花如若云霞,美不胜收。
“去那里!”
辉夜公主指了方向,牛车很快便到达了树下。
“哇,好漂亮!”
侍女扶着辉夜公主下了马车,辉夜公主却甩开侍女的手,几步就跑到了樱树下。
“真是,好像做梦一样……”
她欢快的在树下奔跑着,耳边仿佛响起了几个小伙伴的吵闹声,金发的老师的抱怨声,还有怀里的兔子优昙华的哼哼唧唧。
她愈发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梦中,一个每晚都会做的梦中。她不愿意醒来,只愿意永远沉浸在梦境里。
可惜,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不会醒的梦,总有一天会变成悲伤。
“啪。”
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婴儿,她赶紧俯下身来,想抱起这个婴儿。
“啊!对不起,这位大人!”
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人影飞奔过来,赶紧抱过孩子,然后立即跪下向辉夜公主磕头。
“大人请恕罪!”
他身边的一个女人也跪了下来,颤颤抖抖的向辉夜公主磕头。
“田、田丸!?”
辉夜公主惊讶的张大嘴,在她面前跪下的人她分外的熟悉,一听声音立即就听了出来。
“我、我——对不起,大人!”
抱着孩子的男人抬起了头,正是田丸。将近一年未见,没想到他已经结婚生子了。
“不需要这样的,田丸,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你原来可不像这样说话呢!”
见到山里的朋友,辉夜公主显得十分高兴,她觉得自己好似抓住了那个梦一般。
“对不起!以前是小的太无知,才会冒犯公主殿下!像小的这种贱民,是配不上公主殿下的朋友的,还请公主殿下原谅小的以前的行为!”
一边说着,他一边扬起右手,拼命的扇着自己的嘴巴。
“以前小的说了太多冒犯公主殿下的话,要是您想赐死小的,小的无怨无悔,但还请饶了小的妻子和孩子一命!”
“请公主殿下饶命!”
田丸身边的女子拼命的磕头,额头磕出的血迹滴落在地上,染成一朵朵枯萎的梅花。
“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田丸你不必这样……”
“请公主殿下饶命!”
田丸只是不停的扇着自己,嘴角的血迹同她妻子额头的血迹一起,流成了一把血红的刀,割断了两个世界。
“木丸,三郎还有舍丸他们去哪里了。”
辉夜公主的声音失去了温度,变得很冰冷。
“木丸在上次下大雪的时候冻死了……三郎和舍丸不知道,我们失散了。还请公主殿下饶命!”
“公主殿下饶命啊!”
这时,侍女扶着老婆婆才刚刚走到樱树旁边,两人看着盛开的樱花都很开心。
“今天的樱花真漂亮。小公主,你说是不是——”
“回去吧。”
辉夜公主只觉得意兴阑珊,她低着头,拿过斗笠戴了起来,斗笠上的面纱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
“这……”
“回去吧。”
在她们身后,田丸和他的妻子还在不停的磕头,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而那棵盛开着樱花的樱树,则迅速的枯萎,变成了一棵死树。
回城的路上,辉夜公主一直茫然的望着窗外。
突然,牛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
侍女赶忙掀开帘子向车夫问道。
“前面好像死了几个人。”
车夫皱了皱眉,往旁边赶了赶牛,从人群旁边绕开了。
“听说是偷东西被打死了啊,真可怜。”
“啧啧,小偷本来就应该被打死。”
“不过他们年纪都还不大,偷了几只鸡就被打死也有点过分了。”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被偷东西。”
外面吵吵嚷嚷的,辉夜公主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躺在地上被打死的两个人,赫然是三郎和舍丸。
她突然觉得世界崩塌了,那个梦碎成了粉末。
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知道即使自己跪在他们面前哭,他们也只会觉得恐惧,害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们真的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那些梦里的记忆,永远的被遥远的距离所隔断,变成了连回忆都不能去回忆的过去了。
刚回到家门口,辉夜姬就看见门外的侍卫在踢打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侍卫依言停下了,向辉夜姬行了一礼。
“这个不知道从哪跑来的野丫头,居然想要见您,小的们气不过,就踢了她几脚。”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衣裳破旧,身上全都是淤青,一只手臂不自然的垂下,显然是被打断了。
“下次不准再随便打人。找医生给她看一下,然后带到我这里来。”
“不、不用!小的只是想和您说几句话!”
那小女孩只是拼命的磕头,侍卫拉她都拉不动。
“跟我进来吧。”
辉夜姬叹了口气,侍卫们赶快让开条路,那小女孩在侍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
“你有什么事?”
辉夜姬跪坐在她面前,语气淡漠的说道。
小女孩听出了辉夜公主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愈发颤抖得厉害了。
“请说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辉夜姬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状况,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请、请您嫁给父亲大人!”
小女孩说出了很奇怪的话,同时拼命磕头。
“你是?”
辉夜姬疑惑的问道。
“我是车持皇子的女儿,还请您嫁给父亲大人!”
“车持皇子?是藤原不比等阁下吧,不过你既然是那位大人的女儿,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呢?”
眼前的女孩根本不像是一个达官贵人的女儿,更像是灾民的女儿。
“我、我是私生女……所以,连名字都没有……但是,至少父亲大人让我活了下来……”
“所以,请公主殿下您嫁给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一定会开心的!”
“回去吧。”
辉夜姬摇摇头,说道。
“除非他能带回来他所说的蓬莱之玉枝,要不然我是不会考虑的。”
“那、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找得到!明明是传说中的东西……”
“既然他说了,就应该去找到。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是吗?”
“我……”
小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磕头,血迹把木地板都染红了。
“回去吧。”
辉夜公主站起身来,冷漠的离开了。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怕自己心软。
一个月之后,阿部右大臣造访了辉夜姬的家。
“您看,这是多么美丽而不可思议的光芒啊!”
阿部右大臣从一个华贵的锦盒里捧出一匹光芒四射的布,放到竹取翁面前。
“噢噢噢!这光芒!”
竹取翁被这布的光芒惊得大声呼喊。
“照我想啊,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昂贵的聘礼了吧!但是,只要能赢得辉夜公主欢心的话,不管付出多少心力,都是值得的。”
“那么,就请您在这里把它烧了吧。”
帘子里,辉夜姬淡漠的声音传来。
“什、什么!?”
“如果这是真正的火鼠裘,就绝对不会被烧毁,而是更增光辉,对吧?”
“那、那是当然!这绝对是珍贵无比的火鼠裘,丢入火中也不会被烧毁!但是如果做了这样的试验的话,恐怕会在我与公主殿下之间留下芥蒂……”
“正因如此,还请您连同我怀疑您的芥蒂一同丢入火中,燃烧殆尽吧。”
“哼,我明白了。”
阿部右大臣咬着牙,把火鼠裘交给了下人,下人小心翼翼的把火鼠裘放进盛着燃烧的碳的鼎中。
只见那火鼠裘在火焰中迅速扭曲,变形,然后被点燃,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堆灰烬。
“啊啊啊啊!我的火鼠裘!!”
阿部右大臣惨叫着跑向鼎,不顾危险的抓出被烧成灰烬的火鼠裘。
“啊啊啊!我的家产啊!!都被烧成灰烬了!!!”
“你、你知道为了这个我花了多少钱吗!?啊!?”
阿部右大臣抓着那一堆废墟,冲着辉夜姬大声叫嚷。
“都是你说要烧了它,才、才会这样!你、你这个恶魔!啊啊啊!”
阿部右大臣惨叫着,跑出了庭院。
辉夜姬只是目送着他远去,脸上毫无表情。
第二个造访的,是石作皇子。
他恭恭敬敬的捧上一个锦盒,交由辉夜公主查看。
辉夜姬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黑黑的石钵。她觉得奇怪,伸手向石钵一摸,手上染上了黑黑的痕迹,还摸出一张纸。展开一看,纸上写着一首诗:
“渡海超山心血尽,
取来石钵泪长流。”
那石钵黑黑的毫无光泽,连萤火那样的光都没有。她捻了捻手里灰黑的痕迹,摇头提笔写了首诗:
“一点微光都不见,
大概取自小仓山。”
写完,便把信纸连同石钵还给了石作皇子。皇子把石钵扔在门前,再写了一首诗:
“钵对美人光自灭,
我今扔钵不扔君。”
但是辉夜姬不再理会他,他只得嘟哝着,一边朝着辉夜姬怒目而视,一边无奈的离开了。
“大概对于他们来说,我不过是和这些假货一样而已。”
辉夜姬在换衣服的时候,对着侍女说了一句。
侍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称是。
又过了半个月,侍女给辉夜姬带来了消息。
“听说大伴大纳言大人被海里的风雨吓破了胆,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是吗。”
辉夜姬拨弄着一朵花,淡淡的回应着。
“还有,听说石上中纳言大人在取燕的子安贝的时候摔断了腰骨,已经咽气了。”
辉夜姬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叹气道:“在下深感抱歉。”
石上中纳言的家人来辉夜姬的府上闹了几天,最终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得退去。
“公主殿下,听说车持皇子的船队回来了!”
侍女匆匆赶来报信,辉夜姬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听说车持皇子远从筑紫国回来,码头上的人都看到了,皇子一脸疲倦之色,兴许是吃了许多苦呢!”
而在码头那边,车持皇子捧着一个长盒,拿着走上岸来,身上穿的是长途旅行的服装,于是大家纷纷传颂“车持皇子拿着蓬莱玉枝回来了!”
车持皇子并未回家换衣,而是直接捧着长盒就朝着辉夜姬的府上走来了,竹取翁赶紧出来迎接他。
“噢噢!造员外!请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想尽快把蓬莱玉枝给公主殿下看,还没有换掉旅行的服装,就赶过来了,失礼失礼!”
“啊!皇子殿下您的用心,真让我们无胜感激!皇子,请往这边!”
竹取翁引着皇子走进正厅,皇子放下长盒,跪坐下来。
“现在请让我将约定的宝物献给公主。”
车持皇子把手伸向覆盖着长盒的锦菱,然后一把扯掉。
“噢!这是……”
锦菱下面的长盒里,装着一株奇怪的树,树枝上挂满了五彩的宝石,宝石璀璨的光辉瞬间就将整个屋子照的分外刺眼。
“这真是炫彩夺目光辉耀人的宝物啊!”
竹取翁赞叹道。
“您所想要的蓬莱玉枝,已经呈现在您的眼前!还请您兑现……”
“请稍等,皇子殿下。”
辉夜姬淡漠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首先,能否请您描述一下您如何取得宝物的呢?”
“这个,当然没问题。”
车持皇子咳嗽两声,开口说道:“自从接受了公主殿下的要求之后,我就从难波港搭船,一路朝着蓬莱山的方向勇敢前进,一路上曾遇到过大风大浪,更糟的事遇到粮食的短缺,受尽了千辛万苦之后……突然看到了一座非常美丽的,神奇的山!山上金色、银色、琉璃色的水不断的涌出来,还有一位天女在用银制的碗在汲水。我向那位天女请问道‘这是什么山?您的名字是什么?’,天女回答道‘这里是蓬莱山。我的名字叫做宝嵌琉璃’,说完天女就飘然回到山里去了。啊,终于不负辛苦,我到达了蓬莱山!即使一旁有美丽的天女,我却视若无睹的爬上险峻的蓬莱山,看到了一个树林,树林里都是无价的金根、银茎,到处都结着白玉、闪亮宝石的玉枝,啊,这不就是辉夜公主殿下想要的蓬莱玉枝吗!我折下玉枝之后,无心停留,一路顺风顺水的就赶了回来。”
辉夜姬默默摇头,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进来!”
“走开,不要阻拦我!”
竹取翁急忙跑出一看,六个人闯进了府里,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个棒,棒上挂着一个字条,写着请愿的文字。那人跪下说道:“我们是内匠寮的工匠,小的叫做汉部内麻吕。我等六人奉车持皇子之命,为了制造镶满宝石的玉枝呈与皇子,昼夜赶工,皆已精疲力尽,然而不曾得到一文工钱。虽然失礼,我等想是否皇子殿下的侧室辉夜公主,能否代为支付,把我们应得的酬劳支付给我们?”
“侧室?”
竹取翁一愣,随即把请愿书给了辉夜姬,辉夜姬细细查看,上面写的内容正是和他所说的差不多。
辉夜姬不住摇头,提笔写了一首诗。
“花言巧语真无耻,
伪造玉枝欲骗谁。”
写完,便将这诗连同伪造的蓬莱玉枝一起奉送给了皇子。
皇子想起身回家,觉得不成样子;照旧坐着吧,又觉得难为情,于是只得一直低头躲着。直到天色渐黑,才偷偷从辉夜姬府上溜了出去。
辉夜姬把先前来府上闹腾的六名工匠叫了过来,感谢他们,一一付给了他们很多钱,六人拿着钱兴高采烈的回家,岂知在路上被车持皇子叫来的人打了一顿,钱也被抢走,只得四散逃命。
事已至此,车持皇子叹道:“我一生的耻辱,无过于此了。不但不能得到所爱的女子,而且被天下人耻笑。我再也无颜见人了。”
从此他便失了踪,家臣们带了许多人一同寻找,终于在山里找到了饿死的车持皇子。
他的葬礼草草的举行,大家分了他的家产四散逃去,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跪在他的身边哭得很伤心。
“家产都没了,人也没了,有什么好哭的?还不如赶紧去拿一点东西,以后好嫁人。”
有好心的人来劝这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只是摇头哭泣。
而辉夜姬对于此,只是说了一句“深感抱歉”。
辉夜姬的名气愈发的大,就连御帝也被惊动了。
本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位前些日子来拜访过他的金发公主,但是这些日子她都了无踪迹,御帝就把心思投在了这位声名鹊起的辉夜姬身上。
生怕这位辉夜姬如同那位金发公主一样消失掉,他干脆直接亲自前往了辉夜姬府上。
“这、这——御、御帝——”
竹取翁赞歧造被御帝的突然造访吓得魂不附体,御帝示意他不要紧张,带着自己去找辉夜姬。
竹取翁赶紧带路,于是御帝在屋子里见到了辉夜姬。
辉夜姬见到有人进来,连忙用袖子掩住脸,就向着里面走去。但是御帝已经看到了她的脸,并震惊非常,就想着把她拉出来,直接拉到马车上载回宫里。
但是,他的手一触碰到辉夜姬的瞬间,辉夜姬就消失了。
“啊呀,真如赞歧造所说,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御帝这般想着,赶紧说道:“好,好,我不再想着带你回去了,你再出来让我看一眼,我这就回去!”
于是,辉夜姬便现出了原形,出现在御帝旁边。
御帝看了辉夜姬的原形,恋情愈加热烈,不能自制。然而无论恋情如何热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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