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回京迟早也是要从政的,舒浩启名义上是为了买房,实际可能便是躲着他大哥的安排。
舒浩启提议了,姚家人怎么可能不帮,家中只有迪菲在海关办事,人面光好打听。过了几日,便带着舒浩启夫妇和姚晟澜一并去看房子。是一栋白色的美式花园,没有院子,只得一处门前的草坡。冯红玉住惯了中式园林,对西式别墅没见解,舒浩启是放荡惯了,认为家是随意。姚晟澜频频摇头,这院子新是新,内在布局也足够,可没有院子,北平城动荡一番安慰一番,不似上海有租界,安全不提。若是他日舒浩启和红玉有了孩子,只得一坪草地,住得也不舒畅。
姚迪非笑道,“没事,不是还有下一家么?”
下一处房子果然赏心悦目得多,屋宇檐式的街门,一字影壁,北面还有花园式的后院,地窖防空洞应有尽有,处处是美轮美奂中西合璧的产物。姚晟澜便觉得这府邸不如王府花园大气宽敞,却也十足的流行新潮。红玉见姚晟澜赞不绝口,便也喜欢上这里,舒浩启想了想,“我就和红玉住,即便是以后生一队足球队也用不上怎么大的园子啊。”
姚晟澜帮着舒浩启出主意,这宅子是东西两院三进院落组成,东面你们可以自己住,西面你们可以租出去,一来利用了园子空间,二来也多了家庭的进项。
舒浩启见姚晟澜与红玉议论得兴奋,便道,“不如你与子初也一齐搬来吧。”
姚晟澜扑哧一声笑了,“我来住,你可是要收租的,我可不傻。”
“我回京之后,家里必然让我去一些要职上班,红玉一个人呆在着园子里,煞是寂寞,你搬来陪陪她也是好。再者,这片原来离北京大学近,不怕为子初找不到好学校。”
舒浩启说得有道理,这条胡同在明清时代便是有名的官学胡同,住在此处皆是些文化人,往来出入甚好相处。再者莫愁无事带着孩子回来王府花园居住,总会莫测的说上哪几位青年才俊。想了想,姚晟澜便答应了下来,不过是住在他们花园后院的三进房屋。
因为是姚迪非介绍的,房子的价钱也划算,舒浩启支付了一半,舒家又帮衬着出了另一半,姚晟澜执意要承担一半,舒浩启却坚决不肯。家具皆是现成的,只管帮来在一一添置就好了。只是这园子原来叫詹宅,换了新主人,自然要改个新名字。舒浩启摊开双手,“起名这活儿不该轮到我啊,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才女么。”
姚晟澜自然不会当红玉这个女主人是个摆设,又询问了她的意见,红玉便说,“既然之前叫詹宅,改了姓氏不就成了。”
如果只是换个字又何必再取名,于是姚晟澜在舒宅里,加了一个“然”字,名叫舒然居。红玉听着文雅清致,也甚是喜欢。舒浩启在大家族每每都得不到发言权,头回当家作主,听着宅名第一个字是舒,也颇为得意。
到了乔迁之日,舒家一大家人浩浩汤汤的出现在舒然居,舒家儿媳簇拥者舒家老太太在客厅坐着,舒家大嫂李明玉圆滑亲和,说着有趣的话题逗得老太太十分高兴。舒家三嫂沈悠龄见着姚晟澜不禁愉悦,推着两个女儿到她面前,一个劲问好,子初顺其自然的领着两个新妹妹去花园玩了。舒家人对姚晟澜热络着,也很识趣的避免了子初较为尴尬的话题。
红玉趁着姚晟澜和女眷们说话的时候,悄悄到迎客的男宾处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方才大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起这詹宅原来是詹岚声的陪嫁。”
舒浩启闻言愣了愣,“詹岚声,大嫂说起了这个名字?”
“没有,只是说起詹岚声父亲名字,我一听那不就是欧阳于坚的岳丈么。这园子原先是欧阳于坚夫妻居住的,先前几个月还只是分居,怎么如今连房子也不声不响的卖了。”
舒浩启对于妻子的质问,答不出个理所应当,这房子偏偏是他买了,又邀了姚晟澜来住。若着房子真是欧阳于坚居住过的,真不是打他们夫妻的脸面么。舒浩启回了席座,又不好直接找大哥询问,便暗下拉过了前来祝贺的姚迪非。
姚迪非听完了缘故,诧异的看着舒浩启,“这是海关的一个同事介绍的房子,原先说着是他族叔住着,后来一家人移居天津,就想把这房子买了。原来的房主也确实姓詹,我如何会想到,会是欧阳于坚太太的陪嫁。”
姚迪非一时难以相信,“于坚竟真和他太太离婚了?”
两人皆是摇头,最后也达成默契,此事可千万不能让姚晟澜知晓了。姚迪非回首这座宅子,亭台楼阁皆是仿苏州园林造的,詹岚声本就在江南长大,这宅子还是为了新婚才建起来的,一切显得分外精致。欧阳于坚和太太婚后几年便是居住在这儿,从举案齐眉到后来孩子夭折,猜忌妒恨淹没了詹岚声,据说后来也是疯了。
舒浩启是无神理论者,也不住对身后这所灯火通明的宅子打了个冷战。
夜里饮了几杯酒,姚晟澜回三进院子的时候,通过敞轩,见到回廊上有个儒雅青衫的男子,匆匆一瞥,觉得眼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以为只是寻常的客人。可这时候,子初在月洞门口站着,笑吟吟朝着自己唤,“妈妈,欧阳叔叔。”
姚晟澜一步踉跄,膝盖发软,险险朝地上跪下,便真有一双手从身后稳稳地扶着了自己。姚晟澜回首,不可置信的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许是月光的缘故,这个男人的面庞没有自己记忆里的朝气勃发,取而代之是略显苍老的几划岁月的沟壑,还有那鬓角早生的华发。
“你……”姚晟澜想问什么,却在唇边停住了疑问。她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见到欧阳于坚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她恨过他,恨得深沉,也恨了许多年。可当另一个人的爱意温暖过自己的胸膛,这份恨意也就淡了,慢慢得也释怀了。
姚晟澜皱了皱眉头,问,“于坚?”
欧阳于坚抿紧的唇,默然一阵,视线一直不离她,最后才道,“晟澜,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