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沪上豪宴重相逢 多年往事续恩怨 五

    老阿妈照理完餐桌上的碗筷，悄不作声的回了厨房。

    子初此次没回来，姚晟澜便是一个人居住，不知为何，连老阿妈也觉得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过分的寂静。

    吃完饭，姚晟澜便在客厅里喝着茶，茶几摆着杭州包裹着小吃的油纸，油纸泛出香油的湿腻。姚晟澜不曾动过，老阿妈也不敢收拾。此番回来，姚晟澜免不得对老阿妈一阵敲打。俞乐平的情况，姚晟澜早有耳闻，若不是老阿妈处事不妥当，怎会让人得知俞老夫人来过一次公寓。事后的多番冲突，老阿妈便记着了三分的责任。

    小吃是冯舅爷带来的，他此前来过一回，再三感谢姚晟澜为红玉牵的红线之余，还略略的说了些子初的近况。子初确实难得的乖巧伶俐的孩子，即便母亲不辞而别，他也不曾哭闹过，平日仍旧读书习字，出门与伙伴游玩。冯舅爷不忍，便问他是否想念母亲。子初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溪涧中的鹅卵石，只问，妈妈还会回来么？

    “这话说的好似我不要他了一样。”姚晟澜低吟一句。

    冯舅爷忙道，“子初就是一个孩子。”

    姚晟澜低婉一笑，多了层戚戚然般，“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冯舅爷也只在心中暗想，姚子初也不是您亲生的，何必呢？想归想，话道嘴边，却说，“我有空把孙少爷带来上海，您看？”

    “不，”姚晟澜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冯舅爷心里又在嘀咕，那何时才是合适的时候，三小姐的心思永远让人猜不透。当妈的心里想着，却又不让人带来。最终的理由，也只便归类于“到底不是亲生的”这方面上。

    避不得旁人会有这样的一番诽议，当时的姚晟澜一心将全部的精力投入了电影《上海舞台》的拍摄中。编辑本不用日日跟随在拍摄片场，可导演于可夫曾说过姚晟澜的剧本是一个字也无需更改的，但受拍摄的资金道具等条件的限制，有些戏份，于可夫不在的时候，年轻的副导拿不定主意，只能由编剧现场更改。

    除了剧本的问题，摄影机的拍摄，道具的摆放也成为了一些难解的问题。一次拍摄的背景是王鼎松的家宅，本有着一股奢华。可一边镜头拍过去，于可夫大声喊停。演员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可于可夫坚持说有某种气氛不对。众人不得其解之际，有人让姚晟澜重新看了一边带子，便立刻指出，饰演王鼎松的演员背景上有几处空洞的地方，道具师立刻摆上了几个古玩道具。于可夫拍完一条，仍旧蹙着眉。姚晟澜对道具师说，宝剑不应该放在镜头前，而是应该放在演员后面才稳妥。道具师依言一摆，现场的工作人员立刻感觉那场戏的气氛就出来了。

    原来王鼎松家宅不仅仅是一股商贾的奢华，而是一种江湖人的低调的奢华，那把宝剑的挂法恰恰突出了这一点。工作人员拍手叫绝，诸多类似的事情之后，姚晟澜逐渐作为整部戏的关键人物，片场众人也是心悦诚服。

    顾章是《上海舞台》的投资方代表，也算是监片，偶尔来一回片场，却发现姚晟澜在片场的地位悄然建立起的无形的影响和号召。于可夫直直对他道谢，“姚晟澜可是位不可多得的电影奇才，有些电影镜头上的感觉，我也说不出来，她貌不尽心的一点，果然凸显了出来。我也问过她几回，她如何会有这般的敏锐的洞察力。她和我说，是在英国选修话剧时，学了些话剧舞台布景的艺术，只是懂一些皮毛就如此精湛。”

    于可夫说话腔调有力，面上由于兴奋泛起了红润的光彩，陈述的时候更是比划着手指，像是凭空要描绘出奇妙的景象。顾章此刻透过于可夫的身后，在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中，试图寻找到姚晟澜的身影。

    而姚晟澜如今却置身于安利花园的洋房花园之中，初夏来临，知了开始演奏炎热伊始的序曲。绿叶舒展着最生机勃发的身姿，阳光让它涂上生命动人的光泽，就连空气也是甜的。不知名的鸟儿从树梢的这头，飞钻入洋房的角尖的缝隙里，也许那里就是它的家。

    安利花园在上海，难怕是在中国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华贵气派的别墅花园，只因为它的主人是整个上海的隐形富豪，富甲一方的异族无冕之王——哈逊先生。

    约姚晟澜在此相见的就是，哈逊先生的中国妻子卢佳玲。

    明管家安排姚晟澜在花园里等候哈逊夫人，远处有人工湖泊假山，玻璃花房，以及孩子的娱乐园，一片欢声笑语演绎在午后的安利花园里。姚晟澜坐在阴凉的树荫底下，附近就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面前摆着西洋田园白漆的家具，以及精致英式的下午茶和点心。

    姚晟澜对卢佳玲的细致周到暗叹一声佩服，对一位客人从英国游学归来应有的爱好猜测，便可看出这位女主人待人友善行事大方的气派。

    听着草丛有脚步声走近，姚晟澜扬起脸来，却发现是前不久在顾业成酒会上见到的明达鹏。这个阳光开朗的年轻人正笑容可掬的看着自己，姚晟澜便叫了声，“明公子。”

    明达鹏笑脸一顿，有些羞涩和拘谨的说，“姚小姐不便这样叫我的，您叫我达鹏，或者明达鹏也是可以的。”

    姚晟澜莞尔一笑，偏头道，“你喜欢让人叫全名？”

    明达鹏脸上一红，“叫什么，也比明公子好。”

    “为什么？”姚晟澜摆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邀着明达鹏坐下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明公子这个称呼，让我觉得不是很轻松。”

    明达鹏的语气有着年轻男孩的率真与正直，两人细聊了一番，明达鹏得知姚晟澜原来是应养母卢佳玲的邀请而来，便主动和姚晟澜道歉，说卢佳玲是因为安利花园里的一些琐事来迟了。

    “哦？”姚晟澜眼眸极亮，望向明达鹏更如斯洞察的光泽，“如果只是一些琐事，让明管家去照料不就行了，怎么会劳烦到哈逊夫人，真的能惊动到哈逊夫人亲自处理，看来此事也是牵涉较大。”

    明达鹏没想姚晟澜如此直接，呼吸一滞，便无措起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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