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方才你不是也见到熟人了么,人家不嫁将军,仍旧是沪上才女,名声比我这交际花好听响亮多了,你怎么不去。”
金燕西沉默,神情黯然。没错,他重遇姚晟澜时,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冷清秋,一把火将金府旧宅给焚毁了,冷清秋和孩子也从此下落不明。旧宅焚毁的日子里,他没日没夜的在废墟里呆着,希望能寻找到奇迹。清秋和孩子也许还活着,他们只是躲起来了,只要他肯等,上天就会给他一个奇迹。
后来他精神不济,病昏过去,醒来并发疯一般往废墟跑。谁阻拦他,他也不肯停下来,清秋还在,她和孩子在那里等着他,等着他回去救她们。他要回去。见到一身宛如素缟的姚晟澜一行人,以及昏黄尘土上的一束花,他绷着的一根弦,刹那裂了。风沙刮起了,那花沾上了尘土,如清秋,化作了尘土,不负相逢。
他抱住花束死死护在怀里,嚎哭着,跪在那片废墟前。
金燕西的凝重刺痛了邱惜珍,邱惜珍拉着他匆忙离开了宴会厅,在车上讥讽道,“我到底是个女子,看到的就是你们男人的皮囊,皮囊是好,可惜皮囊下哪里是有真心的。”
金燕西醒悟起如今的状况,和气道,“别说这样丧气话,你跟着我的几年是受了委屈。可是现在重要的那部电影,如果电影卖座,那我们受的气又算什么。”
金燕西邱惜珍走后,姚晟澜噘着高脚杯中的香槟酒,孤高清美的气质越发突出,何况身边还有庞子敬女伴金道之在旁,两位形貌绝佳的佳人自然受人注目。
“晟澜,莫再喝了。你从来就不善这口。”金道之频频劝道。
姚晟澜眯起眼来,笑说,“四姐还记得。”
金道之眼眸一低,很快又柔声道,“你不会喝,喝醉了不是让人笑话么。”
姚晟澜隔下了酒杯,睇看她,嫣然一笑,“我去英国那么些年,宴会不常去,可喝酒还是学会了的。”
一位谈笑风生的中年男人进入金道之和姚晟澜的视线,只见他款款而来,踏着神态若定的步伐,泰然气质聚着一股霸气,浸染人情世故的笑容,丝丝儒雅。金道之一怔,微启贝齿道,“顾老板。”
中年男人对金道之客气一笑,眼光这般毫不忌惮的打量起了姚晟澜。姚晟澜也不拘谨,许是喝得微醺,只坦然凝视着他的目光。
金道之注意到了顾业成的眼神,忙道,“晟澜,这位是今日宴会的主人,顾业成顾老板。这位是……”
顾业成举着高脚杯的手一张,眼角的细纹满是笑意,道,“姚晟澜姚小姐,享誉沪上的作家阑珊,我顾某怎可能孤陋寡闻至此。”
姚晟澜眼底开始朦胧,对着顾业成微笑,“顾老板才是享誉沪上,我是星萤之光,如何能与清辉皓月相提并论。”
顾业成并不是读书人,姚晟澜一番文辞,也不恼他,顾业成点头笑说,“哪里,哪里,姚小姐如此亮眼瞩目,如何会是星萤之光呢,今日分明是全场最耀眼的女宾。”
姚晟澜笑容慵懒,毫无察觉的说,“是么?”
金道之眼见顾业成用着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看着晟澜,便知不好,偏偏姚晟澜毫无警觉,抬头远远看着来人,略带仓促地笑说,“庞副司令,可真是姗姗来迟。”
顾业成这才望向别处,庞子敬身边还跟着几名军方的要人过来,顾业成不得不应酬。金道之本就长袖善舞,面面皆到的将姚晟澜带到了宴会厅的露台上。
“吹吹风,你能清醒些。”金道之携着姚晟澜的胳膊道。
姚晟澜仰头眺望漫天星辰,棋布星罗,零零散散,夜半黑蓝之苍穹,不由痴笑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金道之摇了摇姚晟澜的肩膀,道,“晟澜,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姚晟澜嘴角起翘,“顾章要我来的,四姐,不知道么?”
金道之敛眉,道,“我是听说你要拍电影,今日的应酬本就不该你来,顾章是投机的商人,他在沪上交际场上也很有名气,怎么也要你来。”
姚晟澜眼眸雪亮起来,倏地微醉气息全无,浅笑着看着金道之。
金道之一愣,恍然一般,“你……是……”
“我若不是诈作不持酒力,又怎么会有与四姐独处的时间。”
金道之无惊至慌乱,只是有些始料未及的神情,笑容略略落寞,“哎,瞧我真是太过自视,怎么把晟澜妹妹的明慧给忘了。如今,晟澜妹妹是想和我说什么?”
“本来,我请四姐来,也纯粹是想叙叙旧,只是今日在宴会厅门口,和四姐一并为晟澜解围的人,和今日出现在宴会厅的一个人,让我联想到了许多本来已经遗忘的事情。”
金道之神情如常,目光却犹豫起来,“你是想问什么?”
“清秋死了,金燕西到底知不知道?”
姚晟澜这一问,金道之心底尚是舒了口气,长吁道,“我从未告诉过他,清秋去世的事情,其实他在大火熄灭的那一年,就以为清秋母子是死在了大火里。”
“为什么他要拍那样的电影,四姐,你就全然不知么?”
金道之确认的口吻,“你是说《金粉梦》吗?”
姚晟澜并未说话,只仔细的盯着金道之看,“也许你并不知道,她的舅父一直在北平扬言要和金家打官司,而冷清秋的母亲去岁去世了。这些年,燕西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就是来了上海,冷清秋的死也从未在燕西心底抹去半分愧疚,这部电影纯属是燕西对清秋母子的吊念。”
“一个清贫女子的错嫁,最后沦落为豪门弃妇的故事,对么?”姚晟澜冷笑。
“晟澜,”金道之道,“别管别人怎么看,你是知道其中缘由的,怎么也这样想。这电影追究是为了祭奠清秋,不过是旁人误解了剧本,才会生出这样的话……”
“四姐。”姚晟澜打断她,“你有没有想过,连我听闻都觉得那是金燕西对自己的辩白,百般辜负、千般不是的都是清秋,你觉得《金粉梦》还能是对清秋的尊重,她生前已经不公平了,死后莫非还要受到这样的扭曲么。”
金道之的口气软了下来,“我也劝过燕西,可他也不会听我的,这部电影他花费了太多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