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北平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姚府的景色接受生机盎然的绿意。北平时局不稳,却也打扰不了晟澜写作的安静。
微凝眼底有着的幽蓝的光,是午夜十二点过后的深沉的夜。
她的眼睛很漂亮,即有孩童的好奇,也有成人的贪婪,她向来不加以掩饰,是就是非就非,有人觉得那不是一双寻常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怕,直勾勾的透露出心里最原始的欲、望。有人会说,微凝从杭州归来后,人便是傻了,因为只有傻子才无畏。也有人说微凝是遭到悔婚后的打击,对谁都不信任才会这样瞧着人。
那些鉴于走后的日子如冰雪覆盖大地,微凝在蛰伏后醒来,真真正正的做回了自己,却有人说她是傻了。
——微凝第二章《眼睛》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类的命题,在戊戌变法开始就一直是人写作的观点和态度,晟澜不甘于俗世于大众,却也承认写不出《狂人日记》那般惊醒世人,《微凝》只能是更直白些的“傻子”。
蔡林森在晟澜回北平后的第一份信提到,温先生有意出版《良渚》的事情,《良渚》是晟澜的第一部小说,也是初涉文坛文笔醒目的第一部小说,创作价值虽然稍逊于《微凝》,也无碍它的大受好评。
《良渚》是晟澜从记忆抄出来的作品,而《微凝》却是痛彻心扉的放弃,两者孰轻孰重,对于晟澜心里的那支天平也难以衡量。如果,不是在上海重遇到了俞乐平,晟澜也许会答应蔡林森。
最后的结果,晟澜寄了《微凝》的第二章和一封道歉函去上海,很遗憾的表示《良渚》由于是自己的第一部作品,文笔稍逊等原因,并不能让人满意,所以《良渚》是不能出版的。蔡林森回信里有一段特别有意思的话,它终究如梁祝的故事一般埋入黄土底下,让世人津津乐道它和它的永垂不朽。
晟澜笑得流出了眼泪,连脸埋在手掌里,指缝也掉出温热的泪。破茧而出?俞乐平当真是宛如完成破茧而出一系列艰辛与刻骨,幻化成最斑斓华丽的蝴蝶,那些平庸的从前就是弃如敝履了吗?
“乐平。你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得不似从前,对于我而言,稍稍的是叹惋。原来变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更提醒了我,是善变铸就了我们的今日的茫然不知所措,这往往还是我们心甘情愿的选择的。
你会轻易的对一个女子说我爱你了,却不再在意,曾几何时,我爱你是多么的难以出口。像是费足青年时我们宛如耗尽生命一般伟大的勇气,如此风轻云净的一句,我爱你。
乐平。也许你和我说的那一句,是从前你想对乐珊说却没来得及说的吧。无论如何,我都再不会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了,因为你让我见证什么是物是人非。即便我从来是个务实的女子,不相信桑海沧田,可在你身上我总是抱着一种奇怪的希望,希望看见那种永恒不变的东西。
可惜,这次见面都证明我们错了,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刚开始我以为是我伤害了你的回忆,其实到最后却是你伤害了我们之间的回忆。
下一次的再见会是何年?那怕,我忘记了你的音容,你的举止,我还会记得你在颐和园里为你的表妹拍照的浓浓情意。那是我的挚友,你的挚爱,我们共同在乎却也共同失去的人,乐珊。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去,我会嫁人,会生子,会用毕生的精力搀扶起别人的家庭。以我之名,冠以他姓,即便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再爱,我应该庆幸我嫁予的是在生死一刻遗忘了自己的人。”
晟澜在灯底下写下这封一辈子也不会寄出的信,追忆起离沪的道别之际,俞乐平风度翩翩的与晟澜用西方礼仪拥抱道别,岂料他竟真附耳对晟澜道,“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强求你,会北平之后,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回复,如果是拒绝了,就不用再记住上海还有俞乐平这个人。”
晟澜耳朵敏感的红了,带着几起错愕和复杂抬眼望着噙着笑,一派丰神俊朗的俞乐平。心底却黄浦江汇入汪洋大海中的浊流一般跌宕起伏。
回了北平,晟澜又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忙碌,是外出工作还是呆在家中写稿度日,或者是嫁做人、妻。
可如今看来,汪鸿瑾似乎也未做好准备,这事亦是搁置不提。莫愁无论经人怎么劝,终究回了三山庵,晟澜又问起了孔立夫的下落,才得知他因为从前写时事评论处境尴尬,不得已去了天津的女子大学任教。他是个心怀国家的男子,在见到北伐军进入北平后,却也扭转不了大致的□□面,何不心灰,再而莫愁也迟迟未接受他。
临行之前,他还前往看望了木兰和荪亚,荪亚当时还笑称以后要他当孩子的干爹,却也不知他当时是作何感想。如今的姚府大院,莫愁和立夫都走了,孔太太回了四川,只剩下晟澜和红玉两人,这府里多了一份连姚太太都觉得寂寥的安静。
夜深人静的时候,姚思安闭目养神,姚太太却是辗转反侧。最后忍不住,还是趴在枕上和丈夫诉起苦了。“晟澜回来了,这孩子总是这般足不出户的,安静的不像话。”
“她从前不就是这样子的么,你一直严教着她。”姚思安仍旧是阖着眼,清心静气的神情。
“那和从前能一样么,孩子心里不痛快,当妈的知道。那汪鸿瑾就这么一直耗着,谁心里是个滋味。”姚太太扶着自己的额头,慢慢的坐起来。
“你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么。”姚思安睁开了眼睛,对太太的操心疑问道。
“不喜欢又怎么的,女人终究是要找一个依靠,莫愁即便去了三山庵,那也有孔先生等着她回心转意,可晟澜等着的又是什么啊。”姚太太叹息,湿润了眼睫毛。
“你无须担心,汪鸿瑾不会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他当初是信誓旦旦的说过,必是要娶的。不过,他势必有野心要夺他父亲的权,即便今后承统不得,他也不会净身出户。晟澜跟着他倒也不必担心生计。”姚思安看得十分坦荡,女儿终究要自己走完自己的路,何况那是她选择的婚姻。
“我是妇道人家,有时候却不明白,他凭的是什么,要如此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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