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生和灵芝面面相觑。
灵芝一惊,实在是宝生很不像好人。一对眼睛大则大矣,却目露凶光,配上阴森森的横肉、五大三粗的身胚、黑色对襟大褂,十分符合打手的形象。而明芝的所作所为,家里虽然不提,但因为名气响亮,所以灵芝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位宝生,估计便是二姐手下的打手。她悄悄咽了口口水,心道自己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一个人。再者要是他动手打人,难道二姐能坐视?
灵芝一句话都没说,但宝生岂能不懂她目光中的含义,当下狞笑一声,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把她拎上楼,扔进了一间客房。
在他出手之前,灵芝已经意识到不妙。她大脑中条件反射,想好了要如何呼喊、如何反抗,谁料连个字都没法吐,更连挣扎都做不到,便如同小鸡崽般被赶进笼子。
反手关上门,宝生放开灵芝,目光如电,“不要叫,否则打晕你。”他鄙视地看着她,“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只有一张嘴最厉害。”灵芝的胳膊疼得跟断掉似的,睫毛上的泪花又重了一层,然而十分不服气,“你有这本事,怎么不去对付敌人?”
宝生冷笑,“你懂个屁。”会战那时他混水摸鱼下过一点黑手,杀过两个日本人,但明芝再三警告他一定要烂在肚里,绝不可告诉他人。灵芝属于“他人”,不能说出来打她的嘴,他闷了片刻,冷笑道,“你家除了逃得飞快之外又做了什么?”
灵芝咬唇不语。上海沦陷,顾先生带头,指令自己的轮船开出去到江面上凿沉,以阻塞航道拦阻日军进攻。季家首先响应,两条船就这样送在江水中,但做便做了,她自觉拿出来讲就属浅薄。
见她含着满眶泪水,宝生微微不忍,毕竟这是明芝的小妹妹,又病了那么一场。他粗声道,“你别添乱,小女孩子家家,送去给小鬼子做点心么!”灵芝瞪他一眼,心道,女人又怎么了,你还不是听我二姐的命令。但她担心这话会影响明芝与宝生的关系,因此只说,“国家存亡之际还分什么男女老少,我们都应该起来反抗,绝不做亡国奴!”
宝生明白她讲的有一点道理,可少年人不愿认输,继续冷笑道,“国家?国家给我吃还是给我穿了?噢,平时拿我当狗当猪,遇到要用的时候叫我去做炮灰?大小姐,要不是你姐姐救我,我这条小命早送掉了,这么多年下来,坟头长草了!”
“不对!”灵芝反驳,“一码归一码,勿以小恶弃人大美,勿以小怨忘人大恩,有国家在,才有我们的未来!难道你想低头哈腰,永世做三等公民!”
她慷慨激昂,宝生只觉好笑,学生上街不是一次两次,口号喊得比灵芝还响。枪炮一来,有什么用?还不是跑得稀里哗啦,有钱的往国外跑,没钱的跑西南。他摆摆手,突然想起一个人,“等着,我去请位先生来劝你。”灵芝以为宝生被说得无地自容,所以反锁在屋里也不慌不忙,只等他搬来救兵后一起说服,没准还能替国家留下两个年轻力壮身手好的战士。
没料到来的却是一个认识的,卢小南。
“卢家哥哥,”灵芝欢呼一声。
卢小南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宝生对他说,明芝让他来劝灵芝,免得她哭闹,弄得大家不好过。他虽然不想见故人,但义不容辞也该出这份力,当下便来见灵芝。
“你们聊,聊好了告诉我。”宝生把地方让给卢小南,自己坐在门外。来福依偎在身边,他一下、一下摸着它想着自己的心事:要是卢小南带着灵芝跑掉,那最好!他厌恶卢小南不是一天两天了。卢小南放走灵芝,也行。姐姐嘴上不说,说不定心里要怪卢小南。
明芝吃过点心,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夜色渐深,下人们怕打扰她,也不敢开灯。
顾先生到时,见到的是一个黑灯瞎火的季公馆,心下不觉一沉,生怕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坏了计划。转念倒是一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今天乱了,跑路是老头子们常见的路数,只要钱在人在,转年回来也容易东山再起。
门房通报完,季公馆一处处灯亮起来,等他走到厅前,明芝已经站在那迎接他。
不及寒暄,顾先生要求进书房谈,跟着一起进房的还有一只沉甸甸的大皮箱。他开门见山,“我受人之托而来。”
明芝猜到七八分,却沉静地坐在那等顾先生说完。
***
顾先生要走。
“老了,受不得啰嗦。”他对着明芝一摆手,“反正早晚要走,干脆明天就走。”
突然行事,其中定有缘故,不过明芝识相地没问。
顾先生把大皮箱放上桌打开来,整叠的英镑码得整整齐齐。他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明芝,含笑道,“托的人心诚,特特让我一定要转达。”
明芝以为是支票,手感又不像,打开一看才知道是委任状。苏浙行动委员会发的文,任命她为别动队支队长,负责收容撤退的部队官兵,可收编人马,便宜行事。
“这……”明芝看向顾先生。顾先生会意,“仲九过去有不少对不住你的地方,故尔托了我来做中人。论理我并没有发言的权力,然则此番关系重大,不得不前来卖个老脸。以国来说,如果能把敌人丑恶行径公诸于世,可争取国际支持,早日结束战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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