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地方上的大流氓,他本人却不错,除了时常唧唧呱呱说八卦、花钱大手大脚了些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要论到凶恶,只怕自己是他的无数倍,明芝想着,坦坦然上了顾国桓的车。
顾国桓也是操劳一天。货轮没有空走回程的道理,这一天跟着管事学习其中门道,他作为大少爷累得腰酸背痛,不过晚上还有精神陪明芝去看场电影。
明芝婉拒了,也没留顾国桓吃饭。
家里有客。
宝生娘小心翼翼,“她说是您的老朋友,非要进来等。”
明芝看过去,客厅那头陆芹朝她一笑,遥遥问道,“下课了?”
好一个老朋友。明芝的视线从陆芹的红唇钻戒上滑过,停在后面墙上的一片空白上。那里徐仲九曾挂过一幅山水,取掉后显得格外空旷,但那正是她喜欢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
明芝唇角浮起一个笑。
来得好。
见明芝没赶客,娘姨上来换了道茶,又添两份时鲜水果。杏子澄黄,杨梅墨紫,俏生生的甚是好看。陆芹拿了颗杏子,慢条斯理地剥果皮,“你这里不错,收拾得很整齐。”她十指尖尖,姿势极其美观,把杏子送到明芝手边,“读了一天书,累了吧?”
明芝不动声色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还好。”
陆芹把杏子收回去,慢吞吞地握在手里啃,“也是,季家的人怎么会怕读书。”
明芝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除了自说自话的顾国桓外,家里几乎没有外客,拿来待客的茶叶也是顾家送来的明前,芽尖细嫩,泡出来一汪碧清。她突然就没了耐心,不想再跟对方兜圈子,秀眉一扬直截了当问道,“什么事?”
陆芹心头一跳,拿手巾抹过手,识相地说了来意。她现在跟的男人刚死了老子,家里不服他拿了家产的大头,闹得不可开交,有心想请顾先生帮忙“说话”,“劝劝”闹得最凶的几个。然则顾先生岂是轻易能请动的,有道是请客容易送客难,只怕付不起请动之后的代价,所以陆芹想从明芝这里走顾国桓的路子。虽说顾国桓不理外务,但毕竟是顾家的独子,说话总有点份量。
“事成之后必有重酬。”陆芹加重语气。
好一个必有重酬,明芝笑了起来,拿什么去酬顾国桓?顾国桓短了吃还是少了穿,要在外头找钱?
她想了一想,“三十万,加一成股份。”
“啊哟-”陆芹刚要坐地还价,被明芝的眼神吓住,讪讪地说,“一时之间没有三十万现金,最多拿得出二十万。”
“那就二十万,股份要正式立契。”明芝也加重语气,“早完早歇。”
说定了价,陆芹匆匆告辞。
起身的一瞬,她纵是穿的松身旗袍,仍被明芝看出端倪:小腹微隆,分明已有四五个月身孕。
一时间明芝真不知作何感受。
陆芹避过明芝的目光,掠了掠发丝,“帮完这个忙,以后不来烦你。”
到晚饭时分,娘姨仍不见明芝下楼,不由得看向宝生。宝生娘会意,使个眼色给宝生,示意他去叫明芝。倒不是她们嘴馋或是怕饿,下午那个女客走后,明芝显然心情不好,关在房里已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个如今都在明芝手下吃饭,替主解忧也是应该做的。
正在这时,楼上传来开门声,明芝在楼梯口探了半身,“宝生,上来。”
宝生跳起来,三步两步赶紧上去。
陆芹说的时候明芝已经有了决断,她打算自己拿下这注生意;至于怎么拿,一时之间尚无具体方案,但也不急,反正陆芹也要回去和男人筹措相关事宜,总有个三五天的时间。
不过静心一想,明芝觉得此事不难。她叫上宝生,两人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小时,更是有了七八成把握。人手,宝生那里认得一帮师兄,那些人出师门后高不成低不就,平时也会做些拿人钱财□□的事。俗话说穷文富武,虽然精武那里规矩多,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再有就是上下打点,顾先生那里,巡捕房那里,都少不得。
只是还缺一个领头人。宝生想来想去,非得有个狠角色才压得住阵,不是心腹使不上劲,虽说自己年纪小了点,但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
想到这里他呸了一声,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倒好,自己先瞧不上自己。
宝生拍胸脯,“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
明芝郁郁寡欢了整个傍晚,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她弯起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你?再过十年。”
宝生不服气,又怕误事,耐心劝道,“姐姐,动手时没轻没重,没人压住一打就散了。”
明芝抬起手做了个砍的样子,“有我,你不用担心。”
宝生一愣,急道,“混战时没个准头,你不能去!”
“我说了算。”明芝打开门,把他往外一推,自己也跟着下楼,“现在-吃饭!”
要么不做,做就做到底,她冷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