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上下早已习惯笙歌鼎沸的生活,直到夜深一个个仍是不眠不休的架式,倒是明芝撑不住了。她只觉双耳灌满各色声音,闹得慌。
婉言谢过顾国桓,明芝快步回房。顾府是七八亩的占地,光花园就有两三亩,她独自一人行走,身后的热闹被夜色隔住,越来越远,终于隐隐约约。前方则是曲径通幽,安静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此情此景,仿佛何时经历过。
明芝几经生死,早非当日动辄感伤的闺中女,如今更是心思敏锐-她已经想起记忆中的场景是哪里,所有园林式宅院大同小异,顾府与季府格局类似。因为身份的关系,她从小便已知道前头的风光与己无关,最好不要眷恋停留。
现在还不行,但有朝一日,她要想来便来,想不来便不来。
只是,这一天不知何时到来。
明芝无声呼出一口长气。
但是不急,她又想。明芝听过许多关于父亲的事,在家道险些中落的少年时期他曾经碰过不少壁,一样要看人脸色。
前程虽然难料,可也不是一味漆黑,正如她已经可以看到屋内灯光。
顾公馆的下人们十分识趣,既可以陪主人狂欢,也不忘替客人留一盏灯。明芝推门进屋,闻到淡淡的香气,来自几案上摆着的满盆佛手。顾先生虽是草莽里的英雄,生活习惯却和季家差不多,屋内不爱用熏香,偏好香橼佛手之类的自然清香。按顾国桓说法,等腊梅开了,里外是花香似海。
顾国桓这人,简直毫无心机。明芝原以为他喋喋不休,是故意贬低徐仲九。她心中恚怒,颇有掀桌的冲动。谁知顾国桓误认她要喝茶,前后殷勤张罗,让人不好立马翻脸。茶上后,顾国桓又叫点心又吩咐水果,各自的嘴和手都不得闲。等再有机会重拾话题,他凑在她耳边嚓嚓地把他亲爹给编排了一场,开口第一句便是,“我爹更是个狠角色,……”
后脑生风,有人!
走到案前的明芝下意识地手肘后推。一击未中,她矮身下蹲一个扫腿,和徐仲九面对面了。明芝一愣,不自觉地收了腿上劲道。但徐仲九却没停手的意思,恶狠狠也是一记踢腿。
既然如此,明芝不能停。就势在地上打滚避过,她抓起墙角的花瓶掷向他。
美人肩细颈花瓶砸不伤徐仲九,明芝只希望能惊动下人,进来个劝架的人。
徐仲九猜到她的意图,一把抓住花瓶,轻轻放在榻上。
明芝抓起桌上的茶具,一样样扔,一样样被徐仲九救起。最后还剩个茶壶,里面却泡着茶,热腾腾的,她抓起来,终是没扔出去,握在手里喝道,“喝多了闹酒疯?”
三天里徐仲九不和她说话,她明白他的怒火何来,所以不气也不恼。然则在她,倘若有机会重来,仍是选择这条路。
徐仲九确实喝了不少酒,但他没醉。
把茶杯放在桌上,他拿过沉甸甸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了。他再倒一杯,突然抬头问她,“你喝不喝?”
明芝点点头,他便给她也倒一杯。
明芝不知他闹的是什么一出,拿起杯子慢吞吞喝了一口。
徐仲九在桌边坐下,转动着杯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明芝一摇头,也在桌边坐下。她没有长远的想法,目前就是赚钱,像从前那样,找两家可靠的公司投钱等分红。顾老板这里,人老成精,她不敢多想。
徐仲九举起茶杯,在她杯上轻轻一碰,“身手不错,也是精武会师傅教的?”他醉是未醉,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比往常更多几分明亮,似嗔非嗔,若喜非喜的荡漾个不停。
“是。”宝生正式拜师傅,明芝自己学艺,却不想太多人知晓,因此在私底下进行。她没有长久做此业的打算,但多学些防身总是不错的。
徐仲九看着晃动的茶水出了会神,“转眼就是两年。”
虽然只有两年,倒像隔了半世,明芝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也是出神。
“183号那里,你只管住,以后我不过来了。”徐仲九又说。
明芝捏着杯子,一动也不动。
“要是有困难,只管找我,生意不成交情在。”徐仲九笑道,“不过说不定是我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他也不管明芝,自顾自又拿自己的杯子一碰她的,一饮而尽,站起向外走去。
明芝腾地站起。
徐仲九如同脑后长着眼睛,堪堪在门边停下,回身道,“我已经和干爹都说清楚了,你我同生共死,绝不坐视另一人出事,但说到婚事,不过是少年心性一时冲动。彼此都是拿命换钱的人,不必用儿女之情牵累对方。”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放心,除非你找到归宿,否则我绝不结婚。”
他的一言一语,明芝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却一个字也没懂。
她茫然地看着他,他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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