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静了下来,稀稀落落跪倒一片,少年神色自若地掏出锦帕为乔羽飞擦净脸和手,含笑的声音格外清晰:“走吧,用晚膳去。”
是日之后,先前非议天女的官员们战战兢兢地上本请罪,虽然国君已发话战事为重,不予追究,但他们行事从此小心许多,再不敢在朝堂上妄加议论,只是埋头履行本职,诸项国事推行因此顺利不少。
细作处死、公告贴出后,王都内外关于天女的谣言渐渐平息。但又有不知哪里传出的小道消息,说国君陛下迷上了一名服侍天女的宫娥,让街头巷尾的闲人们颇为津津乐道了一阵。
不知为何突然充盈起来的国库,由昔日武安公麾下佑安将军护送运往前线的神秘车队,始终没有任何动作的东境……
遥远的西北,战况逐渐发生改变。
再有新的消息传来,是初雪降临的时候。
叛军与乌迟国军联手了。
书房之中,因为天阴将雪的关系,额外添了两个炭盆,因此尽管殿外寒风萧瑟,室内却温暖如春。
乔羽飞仅着薄衣,跪在整幅白纸上提笔蘸墨细细描绘,在她膝下,全凭记忆绘出的世界地图已经初现轮廓。
彩票一事已经证明,要充盈国库,增强国力,发展跨国贸易是必要的,她能做的,不过是将世界地图粗略地画出来,至于细节的准确度,唯有让实地走过的人去测量修正了。
“马来西亚和印尼谁大谁小来着……”
她停笔思索的时候,没留神笔尖浓墨滴在衣摆上晕了开来,连垂在腰间的鸳鸯玉佩绳结也沾了墨迹,衬在原本的水蓝色上十分突兀。
边上研墨的佳韵看见,提议道:“这福寿结的颜色适合夏日佩戴,如今早已入冬,不如趁机重打一条红的配那块玉更有喜气。”
“好,不过旧的绳结拆了以后洗洗干净,还是留着吧。”
得了乔羽飞同意,佳韵立时选了新的丝绦回来,拖过绣墩坐下,将旧绳结放在膝头从下往上仔细解开,解到一小半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乔羽飞闻声回头:“怎么了?”
佳韵拆下装饰在绳结下端的一枚小些的玉制配件,举到乔羽飞面前:“殿下,竟然是一枚玉珏。”
乔羽飞茫然地盯着那枚有一小道缺口、并不完整的玉环,眨了眨眼,不太明白重点:“有什么问题么?”
佳韵也是一脸困惑:“玉珏一般作为女儿家的耳饰,总是成对使用,若是单个赠人,则有‘诀别’、‘断绝关系’之意,怎会在络子里编进它呢?”
右眼皮无端跳了两下,乔羽飞压下心中的不安,告诉佳韵无需介意。
然而当晚,她就自乔天都口中听到了西北刚刚传回的消息。
从指尖传来的颤抖传遍全身,她却不知,发抖的是自己,还是对方。
自少年将最新的急报内容告知她后,空荡荡的殿内,他们二人就一直沉默以对,后来,不知是谁握住了谁的手,同样冰冷的体温,谁都无法温暖谁,但也不愿松手,以免失去这份仅剩的依靠。
窗外初雪飘落,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铺出满园银辉。
到底还是少年率先恢复镇定:“羽飞,你依然相信王兄么?”
一句话惊醒了迷思中的人,她望向眼前的少年,他必须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一个怀疑遭到兄长背叛的弟弟。
“是,陛下也要相信自己。”她一边安抚对方,一边说服自己,“而且,这是几天前的情报,到底是何情形还未可知。”
少年闻言苦笑:“消息并非来自边境,而是由乌迟宫廷辗转传回,说不准叛军与乌迟边境军早已结盟,是以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起兵。”
前思后想,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情形。
少年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刺入掌心:“西黔两百年基业,决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乔羽飞无言良久,生平第一次觉得开口如此沉重,末了,她牵起少年的拳头,轻轻掰开,语气异常肯定。
“天都,有杀手锏在,我们不会输的。”
少年定定看着她,直看到眸色重新染上暖意,才重重点头。
除了使用杀手锏外,据此前的情报,乌迟几位王子表面上兄友弟恭,实则个个对王位垂涎许久,私下动作不断,边境军效忠之人各有不同,大学士文清辉连同知闻司数人据此情报一起献策,向国君进言使计离间。
通过行知院日渐高效的运作,军情一日五报源源不绝送入天命城。常常头封情报才交到知闻司的司监手上,下一匹传信的快马已经冲进了王都城门。
憩霞殿最得力的五名宫女也如同信使一般,总有一人在光昭殿外等待,或是往返传信。
护国天女夜夜自梦中惊醒,的亏身边的人细心照顾,才没有憔悴得太过明显。
在距离新年仅剩十日的时候,终于有捷报传来——
叛军平定,外患解除,王师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