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本闲适不少的表情当即大变:“你说什么?”
即便是在述说自己遭到兄长背叛、意欲走上昏君之路时,少年也未曾露出过这种表情。她的心瑟缩一下,眼角瞥了下手边的酒壶,最终收回视线,正视对方,轻轻重复:“我不能嫁给你,抱歉。”
少年结结巴巴地开口,表现不合他的身份,却很合他的年纪:“可、可你明明亲口答应了婚约——”
想到这桩天大的乌龙案,乔羽飞不由叹息:“那是我误会你对荣熙公主有意,因此传错了话。”
汗湿的手蓦地扣住她双肩:“那你呢?你的心意如何?”
乔羽飞惭愧低头,复又抬头,望着对方温言道:“我对你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一直把你当做家人来看。”
少年松开双手,连连摇头,喃喃自语:“不会的,怎么会……”
乔羽飞继续低头忏悔:“抱歉,是我误会了——”
“误会?”少年突然抓住她手腕,急切道,“怎么是误会?你对我,终究还是有情吧?”
“友情?”
她不过跟着重复了两个字,听在他人耳中却像怀疑一般。腕上手劲一松,少年酸楚低喃:“难道一丝也无……”
乔羽飞怔了怔,更加愧疚:“除却亲情之外,确实也算是友情吧。”
“果然!”少年闻言大松了口气,勉强挤出抹笑:“那就好,这样,便不算误会太过。”
不算误会太过?
乔羽飞琢磨了一下,这样都不算误会太过,那什么才叫太过?不过,眼下的重点是趁着对方情绪稍缓,继续忏悔,看看能不能把问题一举解决掉。
“抱歉,天都,都是因为我弄错了,才导致如今这个烂摊子。虽然按常识判断应该十分棘手,但是……大婚是不是尽早取消掉才好?”
“取消?”
一声惊呼后,稻田陷入沉寂,蛙声再次嘎然而止。
对方一急一缓一紧一松变化忒快,乔羽飞有些转不过弯,她竭力捋清思路道:“没有男女之情当然不能成亲,会变成怨偶的。”
少年张了张嘴:“可你方才刚承认对我——”
后半句话没能出口,显然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误会出自哪里。
少年敲了敲额角,连连苦笑:“羽飞你……”
“嗯?”
“以后同你说话,是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来更好?”
都怪自己明明答应成亲又要悔婚,好似玩弄别人感情一样,对方果然是气过头了。乔羽飞的脑袋低了又低:“抱歉。”
放在膝上的双手被轻轻牵起,复起的蛙声中,少年的声音如同静静的湖面:“只要你对我不是无动于衷,我就不会死心。”
同样的话语引出当日的回忆,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抽手,但却没能如愿。
少年十指收紧,将她的双手包覆掌中,忽而笑了。
“羽飞,下次退婚前且先想想,你当日教错了我,我该怎么算账?”
虽然之后她费尽口舌,总算争取到对方同意在西北之事暂缓、荣熙公主归国后重新考虑是否尽快取消婚礼,但在那之前,她已有些撑不住了。
受不了被所有人当作西黔国君的妻子,受不了对方以她准夫婿的身份自居。
喜欢自己的人绝不是越多越好,对方的心意无法回报,长期下去只会成为心头的重担,让她想要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都难。
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一眼捕捉到那角翠色衣衫,文清辉冲上前去,从回廊柱后扯住了正欲偷溜的身影,低声喝问:“上哪儿去?”
纵使脂粉洗净、簪花卸除、隐身暗处,这张面孔依旧美得扎眼,而与容貌截然相反的是本人一贯的臭脾气。
“我想去哪儿,你管得着么?”
深吸了一口气,文清辉恶狠狠道:“那是后宫的方向。”
“是又如何?”薄唇勾勒出恶意的弧度,“你我皆可在内宫行走——”
领口一紧,损友扭曲的脸庞陡然贴近。
“鸣玄你个混账!真不要命了?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一直盯着她的行踪!”
沉默片刻,他逃开损友的怒目直视,低声道:“你应当也看出来了……她心仪之人并非这一位,教我如何安心向她道喜。我只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就明天再去求见!我陪你一起!!”
他苦笑着摇头:“不行,我放心不下。你向来随性,但论起自制力我却远不如你。”
一袭墨蓝,一身翠绿,相对无言。
少顷,领口一松,他抚平衣襟,提起手边银瓶:“没关系,我多少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何况,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呵,‘问个话而已’……若你因此失了性命……”国君以外的男子深夜进入未来王妃的寝殿,若不是出于当值或万分危急的情况,那便纯属活腻了,不论他身份多高,有没有通行的资格,有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淡然一笑,提着银瓶转身:“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
伊人所在,心之所向。一旦确定,便如飞蛾扑火,非死不能停。
话音落下,翠色衫裙沿着幢幢灯影冲入黑暗,犹如蝶翼舒展,美得惊心动魄。
灯外廊下,空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