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自己必然要面临一场风寒。
陪我……一起去西岭赏花吧。
即便自己有言在先,但乍然听到这个预料之外的答案时,乔天宇还是陷入了对自己轻率言行的后悔之中。但扪心自问,后悔之余,心里真的半点窃喜都没有么?
从定好时间的那晚开始算起,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对他而言却显得分外难熬。他不停地陷入深思,但又一次次拒绝深思。
对她的要求到底要怎么处理?是逃避,还是再一次狠心推拒?
在反复的追问中,时间转瞬即逝。约定的日子来临,人早已站在了山脚下,心却依然在挣扎。
乔天宇单手扶着斗笠,抬头眺望石阶尽头,可惜那里没有答案,只有一片晦暗不明的雨雾。
雨雾中依稀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朝着山上而来。
乔羽飞眨了眨眼。
影子渐渐清晰,墨兰色的身姿逐渐凸显,从雨幕背后走到之前。灰色和银色交织的雨帘,翠绿的树冠,洁白的地面,仿佛都成为他身后的布景。
乔羽飞猛地起身,撑开脚边的竹伞,快步冲进雨中。
那道身影撞入眼帘之时,他的脚步莫名地开始放慢,脑海中警铃大作:错了!显然他做了错误的选择,不该来赴约的。
然而不容他逃避,她已沿着石阶奔到他身侧同他并肩,手中的竹伞顺势倾向他。
雨丝从两人之间穿过,她的发梢沾着细小的水珠,他斗笠边缘的水滴接连洇湿了她的肩头。
乔天宇默默摘下斗笠提在身侧,略微用力从对方手中抽出伞柄,不露痕迹地将伞面倾向另一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也太过火了些,但一把伞下的空间能有多大呢?何况伞外还有雨幕,雨幕之外还有山林,四周除了他俩之外再无旁人……
经过这样的自我催眠之后,乔天宇默许了自己片刻的放任。
雨声太小,四周太静,还有十几级台阶,不说些什么只专心走路委实太奇怪了些。
“雨下个不停啊。”率先打破平静的是乔天宇。
“你终于开口了。”对方垂着头,声音带了一丝笑意,“我还以为我等了许久等来的是一个幻影呢。”
这是单纯的玩笑,还是委婉的埋怨?为了确认,他同样以说笑的口吻道:“既然是幻影,淋湿又何妨?”
“即便只是幻影,我也不希望你被淋到。”在微弱的雨声中,乔羽飞的回答显得格外清晰。
话音落下,两人刚巧步入凉亭,乔羽飞若无其事地收伞落座,而乔天宇则怔在原地,错失了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机会。
“乔天宇,我和你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尽管适应了很久,说话做事还是会有很大的不同,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才是。”看到对方依旧一动不动的模样,乔羽飞很没同情心地笑出了声,“你看,我稍微直接一点你就受不了了吧?”
“殿下……请不要捉弄微臣。”某人慢了好几拍的责难终于出口,可惜语气欠缺几分强硬,致使局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唯一受到影响的是乔羽飞越来越失态的笑声,到了后来,她不得不以袖掩口,等笑声平息了才道:“即便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如同我最开始告诉你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市井小民,跟你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所以,能遇到你实在很难得,”她抬头直视乔天宇,嘴边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能喜欢上你更是一个奇迹。”
耳边一阵轰鸣,乔天宇听到自己微弱的反驳:“殿下,您说过——”
“嗯,我是答应过不再拿这种事烦你,不过,现在可是在咱们初遇的天女树下呢,由此始,由此终,你不觉得这儿同样很适合作为道别的场所么?”
思绪又一次静止,他愈加茫然无措:“道别……为何?”
“你说的,廷枢说的,你们大部分人的看法我都可以理解。作为天女,我或许必须服从大局,但作为乔羽飞这个人,我喜欢的就只有你乔天宇,而不是什么西黔国君,我不能因为大局而嫁给不喜欢的人。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什么天女了,再呆在王宫也只是白吃白喝,辜负众人的期望而已,所以——”
她垂下头,握紧双拳为自己打气:“我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
“回去。”
“不要这么惊讶,乔天宇,我还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但办法一定是有的,没道理天帝能将我带到这里,却没办法送我回去吧。”
说完这句,乔羽飞起身望向亭外的雨景,笑意盈盈,目光坚定:“你有你的决定,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不想接受安排好的命运,‘既定’、‘天定’这一类的话听多了反而让人想要反抗。呃……会这么想证明我果然不够成熟呢,该说这是逆反的表现之一么。乔天宇,你怎么认为?”
她直直看向乔天宇,唇畔的笑意始终未曾消减,反而更加耀眼,耀眼得令人自惭形秽。
沉默良久,亭中响起暗哑的声音:“您一定要离开么?”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她反复告诉自己保持微笑,但却抑制不住脸上开始发烫,怎么也装不出泰然自若的模样。将轻颤的指尖缩进袖中,她心一横,背过身去反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背后传来一声苦笑:“您这么说……叫臣如何回答?”
片刻沉寂后,脚步声响起,她慌忙回头,却只目睹到对方头也不回地走入雨中、决然离去的背影。
雨声似乎比之前密了些,衬得亭中愈加安静,静得连雨落在地上仿佛都有了回声。
擦肩而过的雨滴似乎在催促,催促她追上去。
不过,又不是恶霸强抢民女的桥段,两个人当中若有一方不愿意的话,另一方即使再喜欢又怎能勉强呢?
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再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在月华来接她之前,就让她在天女树下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向自己付出的感情道个别吧。
她和他的故事,由此始,由此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