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别了,只不过——”
只不过没料到会这么快而已。
看着月华黯然的神情,乔羽飞忽然感到一阵轻松,起身拉住对方的双手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大声喊道:“佳期你们快过来,我教你们打羽毛球!”
无论何时,身边总有关心她的人们陪伴,对她而言,这样的幸福已经足够。
靠墙三面都是书架,各种版本的书籍摆得满满当当,屋顶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为这个无门无窗的房间提供了充足的光线。
屋子中央放置了檀木桌椅,此外还有一张供人小憩的软榻——他此刻正躺在这张软榻上,伸手就能够到桌上的泥金茶壶。
壶中的茶水已经凉了,凉的刚刚好。他微一使力,一壶凉茶便浇了他一头一脸,壶盖滚下小榻,摔成几片。
效果立竿见影,他顿时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抹干脸上的水迹,他环顾四周,对这间做书房布置的密室不置可否,他的兴趣更多地集中在密室的主人、他的后人之一身上。
竟然只是将他监禁起来,果然还是犹豫了吗?
抑或是之前的威胁起了效果?
好在没让他久候,能够给予他答案的人很快便出现了。
没有书架的那面墙悄无声息地突起一扇暗门,此间的主人、他那个名叫天宇的后人迈步而入,手中托盘里摆着一人份的酒菜,看到他已然清醒,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变化,随即又淡定如常。
托盘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请慢用。”
他虽然看不惯这个后辈,但站在老祖宗的立场上,多少还是有点儿欣赏的。饭菜很是精致,他当即不客气地自斟自酌起来,将乔天宇晾在一边干站。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马上驱散了他的全部食欲。
“请问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他嗤笑一声,放下酒盏,“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是后人传颂的开国英主?
是获得天女垂青的幸运男子?
还是距离华源八十多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的某位富户家的独子?
……
假的,都是假的!
连他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都是一个谎言。
晓生,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理所应当是清晨时分出生的,一直以来他都如此认为,包括爹娘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直到十七岁那一年,一名英姿勃发的少年骑着千金难求的骏马来到他家门前。一瞬间,他仿佛从湖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对面站着的宛然就是一个鲜衣怒马的自己。不同于自己常年卧病的孱弱,那个倒影眉宇间肆意飞扬的神气如同阳光一般耀眼,令他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自己才是水中一碰即碎的倒影,一道遇见日光就会消失的影子。
随着少年的到来,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同时意识到一个事实:即便他不是影子,最起码也是个弃子。
他的亲生父亲不是那个名下有百亩良田、声名遍及乡里的地主,而是堂堂朝廷命官、掌管饶州军务的刺史大人。
一切都只因为华源当地流传已久的一种说法——孪生子双生却相克,要分开抚养才能保得平安,否则其中一方必定会横死他乡。
身为武官的父亲当然希望有一个身体强健的继承人,于是,哭声洪亮的长子留在了刺史府,而一出生便气息奄奄的次子则连夜送到了小镇之上、年近四旬却膝下无子的地主家中。
刺史的儿子起名为拙屺,每日习武学文,年纪轻轻便已展露出统帅军队的才能;地主的儿子起名为晓生,自小体弱多病,及至年纪渐大才有好转的迹象,爹娘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安活到继承家业、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面容相同、际遇却天差地别的兄弟俩在经过了十七年后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存在,两人的命运之路由此开始渐渐重合……
对于唯一的兄长,他到底抱有怎样的感情?是怨恨多过敬爱?还是忠诚超出嫉妒?
两百年后再次询问自己时,他依旧没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最初的两年中,孪生兄长始终是他最崇拜、最尊重、最信赖、愿意付出一切甚至是性命来追随的人。
刺史府的公子天生就是目光的焦点,众人当中的统帅者。人们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调遣,连他自己都以身为哥哥最忠实的追随者为荣。
优秀的兄长既是他的益友,也是他的良师。他的骑射、武艺、兵法全都习自他,他一边埋头苦学,一边为将来能够成为哥哥的左膀右臂而暗自喜悦。
时值乱世,群雄并起,原本只打算偏安一隅的饶州刺史被长子说服,同意加入到推翻旧王朝的义军当中去。
兄长率军北上征战,他因为体弱留在华源,二话不说地挑起了招兵买马、供应粮草的重任。
前线捷报频传,他雀跃之余三番五次要求前往,却次次都被兄长驳回。终于有一回他借着运送粮草之机私自奔赴前线,等待他的果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一番软磨硬泡之后,他总算没被赶回后方,他终于实现了当时最大的心愿——与最敬爱的哥哥同进退、共生死!
那时的喜悦和满足,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楚。
这样的喜悦和满足一直持续到她……微澜出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