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瞧见乔羽飞不敢置信的神情,少年恼意顿生,却硬是缓和语调道:“我的话有没有道理,你若不是故意偏袒,想一想自然明白。”
哪知眨眼时间,乔羽飞已拟好辩解之词:“如果是晓生下的毒,那他为何要解?”
少年眼尾一挑,嘲弄之色尽显:“常有人打着救人的旗号害人,你连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晓得么?”
怔忪片刻,乔羽飞失神低喃:“可这次下毒明显是冲着我来的,真要取我的命——”
下巴猛然一紧,她被动地对上少年既惊且怒的双眼。
“什么?下毒的对象是你!?那你还不小心在里面呆着,跑到这种没人烟的角落做什么!”
乔羽飞被他吼得一愣,半晌才动了动瞳仁,想起来这儿的初衷:“我来问你早饭想吃些什么,在我殿里是不成了,待会儿我把吃食放在东侧偏殿可好?”
少年的气焰顿时灭了五成不止,但为了保全脸面依然口气不善道:“随便怎么都行,你最好还是多花些工夫在自己身上,我才用不着你操心!”
对于仿佛小孩子赌气似的话语,乔羽飞自然不以为意,起身拍了拍衣裙叮嘱道:“这一两天大概顾不到你,宫里想必也不□□稳,照顾好自己。”
此时天光大亮,将她眼周浓重的淤青映照得格外清晰,少年本想多说几句,临了却撇过脸道:“东侧偏殿,我等着你一块儿吃。”
说完也不管对方答应了没有,纵身跃上檐角,敏捷的身姿转眼消失不见。
对话断在此处刚刚好。
不能再跟她提那些烦心事了,保护她也好,揪出那个工匠的狐狸尾巴也好,这些琐碎事务都由他一人包办。
一边估量着匠人居所的方位,一边分神做出如此决定的少年其实还保留了一句话没有出口——
别的都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操心我就够了。
只因一阵没来由的心软,明明话已溜到嘴边,却还是未能出口。
下次再用这句话吓她吧,这次……暂且算了。
心中思绪不断,少年的动作却不见丝毫凝滞。几个飞腾挪移之后,轻巧的身影如同晨曦中的一只紫蝶,即刻隐没在广大的宫院之中,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天都,你做得很好。”
乍一踏入寝殿,入耳的便是熟悉的声音。
乔羽飞下意识地疾走几步撩起里间的珠帘,视野当中,声音的主人倚着床柱坐在床头,长发垂落,半披在肩上,只着了白色中衣,衣襟拢得齐整,平滑的缎面上不见多余的褶皱——这等形容哪像是刚从病榻上爬起来的人?
她这边刚收回视线,床畔尚未换下朝服的年轻君王已离了椅面走上前来,明里责怪实则关切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王兄这里有我便好。”
乔羽飞扯了抹笑,随口道:“这么早,朝议已经结束了?”
对方点点头,顺势将椅子让给她,自己凑着床沿在兄长脚边坐下。
等到需要开口之时,乔羽飞才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幸好病人精神不济,未等她寒暄完便躺回了床上,总算教她摆脱了一时的尴尬。可不等她多得半刻轻松,另一位探视者又自作主张地抛下一句话:“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我也许久不曾陪着王兄了。”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病床前已布好了足够三人分量的粥菜。御医绞尽脑汁拟定了养胃清肠的菜谱,是以摆上桌的全是缺盐少油的汤汤水水,偶尔有些嫩葱点缀一下。
少年国君打定主意要陪着王兄同甘共苦,对此乔羽飞没有异议,只是遣退随侍之后,一国之君竟然自告奋勇地要给自家兄长喂食,乔羽飞不过略微表示了一丝怀疑便激得对方正色驳道:“我又不是没有照顾过病人,想当初你——”
对方说到这里突然眼神闪烁,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乔羽飞不免好奇追问:“我怎么了?”
乔天都一手掌勺,一手端碗,默然片刻才煞有介事地开口:“你能做到的,我自然也能做到。”
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话音一落,他立刻舀起一勺稀粥送至堪堪撑起身的兄长嘴边,只等兄长张嘴喝下,他便大功初成。
“等等!”乔羽飞喊得及时,总算在悲剧发生前抢过了碗勺的所有权,只差没有丢给西黔王一本《病患看护入门须知一百零八条》仔细研读,“会烫死人的!”
显然看护和病患双方都不明白哪儿出了问题。
她扶额解释:“平时汤粥都会晾到合适的温度再端上来,可今天粥里加了几味药材,需要趁热喝下才有效,”
她面无表情地转向失职的看护:“所以照你那么直接灌下去——”
再转向只懂配合不懂拒绝的病患:“铁定烫你一嘴泡。”
面对恍悟的二人,乔羽飞只觉得全身脱力。八成在这俩人印象中,汤粥这类东西从出锅起就是不凉不烫刚刚好入口的温度,无论什么时候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直接张嘴咽下去。
真是……环境造就人。
这俩兄弟一个为王一个为相,看似天之骄子英明神武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偏偏缺乏普通人该有的常识,万一换了别的身份,指不定就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可怜她身为憩霞殿的主人,却在这俩兄弟面前彻底沦为幼儿园老师兼病房看护。
横竖没有旁人,乔羽飞索性破罐子破摔,指使西黔国君扶着病人起身坐好,自个儿坐到床沿舀了一勺薄粥吹了吹送到病人唇边,示范的同时还不忘讲解:“喏,这样才对。”
乔天都受教地点头,嘴边浮起一丝笑意,对此乔羽飞同样回以微笑,再扭头时,却发现病人没有半点配合的意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得已之下,她出声提醒:“张嘴。”
对方这才有了动作,眼睫一颤,而后微微前倾含住了白瓷小勺,默不作声地将粥咽下。
刹那间,心中似乎传来异样的感觉,乔羽飞愣愣地收回勺子,而后机械式地重复起先前的动作来。
两勺……
三勺……
四勺……
待第四勺喂完后,一直在边上观摩的学生突然含笑道:“也该轮到我了吧。”
乔羽飞几乎是像丢掉烫手山芋一样连勺带碗推给了主动开口接替的乔天都,气氛一时怪异起来,不过很快,随着那碗粥的见底,两位看护齐齐坐到饭桌前时,那股令人难以描述的诡异已经渐渐散去了。
病人半躺着,被安置成一个舒适的姿势,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呆,可有几次乔羽飞使用左手端起碗碟时,总能感觉到有来自床那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待她用眼角打量时,对方的目光却多半集中在饭桌上的另一人那里。如此几次之后,她只当自己多心,再不去理会,可思绪却免不了烦乱不已。
真正将这顿早餐当作一种享受的唯有最初的提议者。
一顿饭吃到接近尾声时,他忽然停下动作,欣然评价道:“难得只有咱们三个人一起,所谓的家宴就是如此吧。”
乔羽飞骤然想到天禄阁上的那句求婚词,勉强笑了笑,点头附和,反倒是床上那人开了口,声音微弱,语调却柔和。
“正是如此。”
乔羽飞随即转头望向床侧,对方似是觉察到她的注视,眼睫一瞬间垂落,恰巧掩去眸中神色。
食欲消失无踪,乔羽飞放下碗筷,只觉得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了?”
面对关切的问询,她一时找不到理由,仓促间脱口道:“唔……没什么,总觉得每个碟子里的菜你挟的次数都差不多,大概是感觉有偏差了吧。”
“竟然这都被你注意到了。”
少年君王的眉梢眼角都透着惊喜,不等乔羽飞提问已解释起来:“父王从小便告诫我们,身居高位者不可在言行当中表现出任何偏好,否则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乔羽飞一时不察,将心中猜测说出了口:“你的意思是……下毒?”
“不,不,”乔天都连连摇头,说着说着便笑出了声,“虽然我幼时也这么以为,不过,父王顾虑的并非如此。”
他望了眼兄长,接着讲述:“前朝曾有一位国君,他痴迷于丝绸,整日以收集花样新奇、质地精美的丝绸为乐。因为他的偏好,举国都以种桑养蚕为头等大事,无人从事农耕。之后遇上百年不遇的大旱,他下旨开仓赈灾,这才发现国库已经数年没有储粮,半数百姓沦为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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