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与真挚,“抱歉,花了两年时间才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羽飞,在见识过了这么多的人、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以后,你还愿意选择我么?”
什么时候都会想到留有余地,无论多么复杂的境况都考虑着从容脱身,这个人啊,该说他天性谨慎,还是悲观过头了呢?
乔羽飞无奈地垮下了肩,小声哀叹道:“奸商!以退为进——把选择权推给我,好像结果如何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似的。”
被她称作奸商的青年自动忽略了这句抱怨,弯腰探询未婚妻的神情,嘴上催促道:“愿意还是不愿意,羽飞你的答案呢?”
“好啦!”不胜其烦的女方再次爆发,涨红了脸凶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两年前离开王都的那天你不就知道了么?”
“明白了。”青年顿时眉开眼笑,过□□速的变脸功夫果然不负其“奸商”之名,“夫人莫恼,为夫定当尽快迎娶,这次决不让夫人久等!”
直到两日后跨入喜堂时,庆元的当家夫人才醒悟到自家夫君对于“尽快”一词的理解同自己有多大的差别,并进一步明白了当日他独自抢先回到芙田的缘由。
说到这次剿灭海寇一事,在当地为期两年的从商经历显然极有帮助。
海寇绝非从不上陆的游鱼。既然有海寇,就必定存在同海寇进行暗中交易的港口商户。船只、武器、食物……都是海上这帮亡命之徒的生活所需。
“所以你将附近三个港口的商号都清洗了一遍,通过黑市商人问出了海寇所在的岛屿方位?”
“其实还有更快捷的途经。”特派市舶使临时充任教师,耐心加以诱导,“如果换成羽飞你挑一个人质回去报信的话,你会选什么样的人?”
他的学生皱眉思索:“当然是能把消息带到的家伙。如果是个胆小鬼的话,说不定就直接逃掉了……不会一个人逃跑,那便需要对湛叔足够忠心……”
双眼一亮,聪颖的学生即刻循着提示找到了答案:“一个从中继岛上雇佣的杂役如何谈及忠诚,这就是可疑之处吧。”
以最快速度问出海寇藏身的岛屿后,年轻的庆元当家以另一重身份召集所有商号老板,趁机将两年来秘密纪录在案的黑市商人一网打尽,唯一的疏漏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不曾乖乖等待救援,反而先一步扮演了救美的英雄。
之后,据说是在返航途中,两人同湛元分别有过一段简短的对话,对话的内容围绕着俘虏当中最不幸的两名展开。
“羽姑娘是知道落海的匪徒不会淹死才推他下去的吗?”
“老实说我没想到他那么命大。”
“哎?虽说这帮人死有余辜,可万一真淹死了……”
“没关系,就说是为了逃避追捕跳海逃跑,现场那么混乱也没人顾得上捞他。”
“……”
“恭老——大人,敢问那名匪徒的嘴……还有那喷嚏声大得跟响雷似的,不会是什么瘟疫吧?”
“湛老板不必拘礼,还是按平时的称呼来吧。您大可放心,同瘟疫没有关系。我这次从希拉购入了一种叫做白胡椒的香料,刚好想找人尝试一下——负隅顽抗么,而且嘴巴也不怎么干净,免不了会吃点苦头。”
“……”
对话的真实性已不可考,原因是关键的当事人湛元对此讳莫如深。只是在庆元当家迎娶新人的那天,他以自家商号为名送去了一副横批为“天作之合”的紫檀木楹联作为贺礼。
之后的之后,洞房那晚,新娘收到了所谓的定情信物。
“铃铛?”
随着新娘拎着大红绳扣的手指晃了一晃,房间里立刻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不是铃铛,”新郎笑着纠正,“是钟。”
“钟?”
新娘疑惑地提起手中那串巴掌大的玉挂件,凑到鼻端仔细观察:乌亮光滑的外壁上刻着古朴的花纹,中空的内里由细细的金链子吊着一枚小小的玉石坠子,坠子漆黑如墨的底上有一只清晰的白鸟,同外壳上的另一处白色痕迹大小相似,姿态各异。每次坠子碰到外壳都会发出悦耳的敲击声。
除了尺寸与常识有些不符,这的确是一口由墨玉雕成的微型圆钟。
不过,连她这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拒绝一切封建迷信的共产主义接班人都听说过,送人礼物不能送钟,何况还是在大喜之日……
放弃无谓的猜测,新娘直接向对方求教:“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若要说的话确实是你纡尊降贵下嫁给我吧。”
尽管“下嫁”二字说得极轻极快,新娘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语气的变化,好笑道:“你想说你配不上我?在行过礼之后?”
晋升为她丈夫的青年闻言跟着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不,我要说的是,你我之间,并不是你下嫁于我,而是我高攀上了你。”
说到这里,新郎顿了顿,摘下钟上那枚玉坠放在妻子掌中,补充道:“这枚钟舌就交给你了。虽说你身上的首饰总是戴不长,不过这件例外,从今往后的六十三年时间里,请你好好保管。”
纵使他与她的身份天差地别又如何?除了她的意愿,别的阻碍他从不曾放在眼里。
为何单单给她钟舌?拆掉钟舌,钟不就发不出声响了么?这样一来特意制作出这口玉钟又有什么意义?
新娘苦思而不得解,有心宣布退出如此高难度的猜谜游戏,但对方期待的眼神却害她一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高攀……钟舌……
一瞬间,新娘找到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原来,那并不是戏言,他连一点儿委屈都不肯让她尝。正如两年前离开王都时一样,面对旁人的质问,他当着她气定神闲地答道:
“未来如何我预测不了。不过,若真有我和羽飞在一起的一天,羽飞本人是否委屈我不知道,总之,我不会让心仪的女人‘下嫁’给我,到了那个时候,算我死乞白赖地要嫁给她得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将钟舌交给她的用意,正是当年这番回答的延续——
托付终身(钟声)。
对于这一举动,唯有拥抱才能作为回应。
“我接受!”
海洋也好,陆地也好,在这广阔的天地间遇上的形形色色的人也好,它们都不是我在意的对象,再认识千百个人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我希望与之相守到老的……唯有你。
其天无垠,其海亦无涯,天海之间能共吾比翼者,惟君一人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