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总还正常。轮到他们不幸的儿子,她放着几位声名远播的当世大儒起的名字不叫,偏要自己起一个乳名叫做大宝,在此基础上又诞生了无数版本:宝宝、儿子、老二、小帅、小乔等等一系列昵称数不胜数。
只要忆起当初妻子抱着儿子向白虎介绍的情景,即便面对的是以无礼出名的乌迟国的使臣,西黔国君也能够面不改色地保持笑容一整天。
那句足以令他笑到八十岁的介绍辞其实只有简洁的六个字——“小白,这是大宝。”
其实,关于子女名字背后的含义,身为王者兼父亲的男子一直被妻子蒙在鼓里。
即便再过十年、几十年,他的妻子大概也不会对他坦白说女儿的名字是为了纪念那瓶被她带来这个时空的洗面奶,就像她不会揭示儿子的乳名同她那管乳液之间的联系一样。
再亲密的夫妻也会彼此保留一些秘密。于她,在知道了两百年前的传说留给丈夫的阴影后,仅仅是以瞒着他的形式寄托自己对原来世界的思念而已。
必须指出的是,面对面地保证她不会抛下儿女与他并不是有效的方法,所以,不论之后还有多少个八年,她还是会任他批评自己在起名方面品味糟糕而不辩解的吧?
每夜的相拥而眠,是习惯,更是一种依恋。
含笑望着不远处玩跷跷板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两小,贤良的妻子用心布置着新近制作的野餐用具。说是野餐,其实地点就在花园湖畔,严格来讲依然属于自家后院,说成这样不过是为了应景。
因为一心两用的关系,当树顶传来说话声的时候,握在手中的刀叉没留神便掉了一地。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不小心!”胆敢对着一国之母如此讲话的唯有眼下从树上翩然落地的紫衣青年。
“千夜!”
“唔,那个比我老一岁的家伙还是那么碍眼。”朝草地上瞥了一眼,继王妃之后,青年再接再厉对一国之君发起攻击。
“那可是你的姐夫。”自认教育失败的某人无力叹息。
俊美的青年好似突然转过什么有趣的念头,神采奕奕地道:“如果加上一个‘前’字的话,听起来就顺耳多了。千绝宫里随便派一个人来都可以叫那家伙成为你的前夫,要不要试一试?”
片刻停顿,成熟的男声及时插入:“在那之前,不如改天先试试让我朝的天佑将军带着四五千人去千绝宫野餐一次吧。”
为人夫者须时刻谨记,在妻子舌战失利时主动声援也是身为夫君应尽的职责之一。
紫衣青年刚要回击,两个稚嫩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
“叔叔!”
“千夜叔叔好!”
面对着水晶般澄澈的小鹿眼,而且还是两双,即便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千绝宫现任宫主也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叔叔叔叔,我也要学飞来飞去的功夫!”不顾亲父不满的瞪视,一双小手死死抓着紫色的衣摆不放。
青年弯下腰笨拙地摸了摸小矮冬瓜的脑袋,之后刻意忽视某人,目光转向站在外侧的少妇:“四岁差不多能开始习武了,虽说有些大材小用,不过,如果羽飞你开口的话,我是不会太介意这等小事的。”
“我介意。”从容投下反对票,为人父者不动声色地将儿子从对方身上扒了下来,交到妻子怀里。
可惜他依旧漏算了一招。
趁着这个当口,紫衣青年已然换了目标,冲着小公主柔声建议:“柔柔,要不要跟叔叔去千绝宫玩儿?”
一声清脆的“好”,令为人父者颇有丢了西瓜捡芝麻的悔恨,这种悔恨在对上来人过于嚣张的笑容后化作唇畔扬起的冷硬弧度。
“诱拐我女儿可是重罪,只怕一个千绝宫承受不起!”
“那又如何?不过是多接待五千人而已!”
这种情况之下,有必要出现一个擅长平息两个同样高傲而幼稚的男人之间的战火的调停者。
“出去认识一下广大的世界是件好事。”
此言一出,对战双方的表情立即有了向两个极端转化的趋势。
“不过,这件事要等到柔柔再长大一些。”身为母亲的温雅女子拉过女儿,一边给她整理发辫一边认真地应允道,“等你学会保护自己、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以后,母妃和父王就让你跟千夜叔叔出去,好不好?”
乖巧的小公主点点头:“我一定快点长大。”说完喜悦地对着紫衣青年叫起来,一双大眼笑成两弯月牙儿:“叔叔,你也听到了,到时候记得来接我啊!”
“好。”紫衣青年痛快地做出保证,等着欣赏某位父亲的痛心疾首状,可对方又怎会如了他的心愿?
“羽飞,我忽然想起来,你不是说佳音的亲事要早点定下来、免得有些人中途变卦么?”能听出这番关切话语背后的险恶用心的,也只有同在现场的“有些人”了。
西黔王妃在温柔慈母与威严长姊之间的角色切换早已练习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千夜,年底以前给我把佳音娶了!”
转变之后的话题令无防备的青年当下大窘,连说话都不连贯起来:“谁、谁要娶她了!?”
对付嘴硬的弟弟,西黔王妃自然有她的一套办法。
“陛下,明天就给佳音指婚,朝中的青年才俊又不是没有!”
西黔国君配合地接口:“没有问题。”
“你、你们——”
青年脸上一阵风云变幻,最后咬牙搁下一句狠话——“我回去了!”
早已习惯这种告别方式的一家四口坦然目送那抹紫色消失在连绵的树荫之中,同时致以风格迥异的道别。
声音最有穿透力的是西黔王妃:“回去以前记得去看看佳音!”
接着是年幼却懂事的王子王女:“叔叔再见!”
末了还有最为简洁的一句,出自西黔王的金口:“……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