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发带,他花了三年时间才知道其中奥秘。
有人用一根青丝在墨色的缎面上绣了八个字——“至诚之心,安宁归处”。
面对两条墨色的丝带,古至诚喟叹一声,双目染上悲凉——
那个孩子大概只是注意到他每日系着的发带磨损得厉害,所以才挑选了这件男子常用的饰品送给他吧。至于这件礼物对他来说有多珍贵,她根本无从知道。
夜色深重,唯有整街的酒楼依旧灯火辉煌。忆仙楼的金字在一溜招牌中分外显眼,而这栋酒楼名气之大,使经常来此的熟客从不缺达官显贵之流。
一辆轻便的私家马车停在大门阶下,两个醉酒的身影相互搀扶着步下台阶。小二殷情地从旁照顾,免得贵客跌倒在自家酒楼门前失了仪态,马夫也跳下车利落地撩起帘子,与小二招呼着脚步虚浮的两人安然钻入马车。
帘子放下,小二拢着袖子恭送客人离去,马夫扬手挥鞭,马车伴随着有节奏的“嗒嗒”声渐行渐远。
伸手拨开遮住侧面小窗的布帘,清凉的夜风顿时扑面而来,文清辉撑着混沌的脑袋深吸一口,当下满足得想要叹气。
他这种状态顶多算得上微醺,至于同他对酌的友人——
他懒洋洋地转动脖颈将目光斜向车厢另一端,那儿有一张惊世绝俗的艳容。每当道路两侧的光线恰巧投在那个角落,宛如红莲般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就会瞬间自黑暗中浮现,白瓷似的雪肤下弥散着灼烧般的嫣红,羽睫半垂掩住流转的眼波,朱唇微启吐息轻柔……而后,光线褪去,这样逼人的美貌便在刹那间如同幻梦一般散去了,顺便勾回了某人的神志。
相识到现在,对方如此美貌之下拥有何种个性,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想不到即便如此还会有看到发呆的时候。看样子,在双方都喝了酒的情况下,这副好皮相的杀伤力也在成番地往上冒啊。
感慨过后,马车的主人干脆凑近了损友,仔细端详起来,心中也不落闲地积极评估。
一路的颠簸以及微凉的夜风似乎令某人清醒了一些,就见长睫轻颤,冰冷得可以用来消暑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响起:“一边去!晃得我眼花……”
文清辉岂会被这种程度的无情拒绝吓退?他肆无忌惮地对眼前这张脸品评了半晌之后,中肯地道:“我建议你□□羽飞,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醉酒的美人挣扎着撑开眼皮,薄怒道:“这种馊主意你居然也——”
文清辉却不像在开玩笑,甚至郑重补充道:“你去见她之前最好稍饮几杯,效果更好。”
“——见她?”依靠车厢才能勉强维持坐姿的绝代佳人茫茫然地甩了下脑袋,愣了一会儿,忽然回想起什么,无端地开始沮丧,神情凄楚道,“像我这种无足轻重的人……她真的会听我把话说完么?”
文清辉重重叹了一口气移开视线,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招惹上这么一个长得祸国殃民的损友!可基于朋友的道义,有些话还是要说——
“尽管能忍受你恶劣性格的人真的不多——”
一团漆黑中传来咬牙切齿的低语:“你可以闭嘴了!”
“不过谁说得准,羽飞性子那么随和,也许不会像大多数人一样觉得照顾一个别扭、无聊、嘴巴毒、脾气坏、心胸狭窄……的麻烦家伙辛苦吧?”一口气将对方贬得一无是处,好久没有这么痛快损人的文清辉霎时间感到神清气爽。
心情大好,顺势以标准的调戏姿势托起某只酒鬼形状优美的下巴,文清辉笑得一脸奸邪:“更何况,这张脸至少抵得上十个人呢。不好好利用的话,连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
长久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这家伙,难不成已经醉死过去了?
“你最大的优点就是长相还过得去,用来掩盖其它缺点——大概马马虎虎吧。其实更简单直接的方法也有,就是把眼下这副模样的你直接送到羽飞房里,如果不是担心被武安侯大卸十八块的话,明天早上就能看到效果了……”文清辉的自言自语渐渐低至不可闻,似乎认真考虑起该方案的具体实行来了。
另一道低若蚊呐的声音涩然响起:“她说我体格偏瘦,在东垣那时也不止一次叮嘱我吃得胖些,她想必不喜欢我这副模样……”
文清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些什么,哭笑不得的他几乎想拎着对方名为脑袋实为榆木的无用物件撞几下,顾及到对方此时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气道:“放心罢,跟你的其它缺点相比,那点小毛病根本不值一提!”
对方不依不饶,还在一个劲儿地嘟嘟囔囔:“要不是我这么单薄……如果我能再壮硕一些,羽飞她说不定更早就……”
壮硕?
脑内剧场已经开始自行补完:这张熟悉的绝美姿容搭配上一副壮硕的身躯是何等模样——
不行!
危险!!
打住!!!
可惜已经晚了。一口气岔在喉咙那儿,文清辉咳了好一阵子才直起身来,喘着气吼道:“混蛋,你想笑死我不成!?”
边上的某人还在浑然忘我地念叨,他当下决定去他的“友人的心情”,一个巴掌照着那张我见犹怜的玉容呼了过去,被攻击的对象应声而倒。
意思意思地探了下友人的鼻息,文清辉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安静了。
这样才对,毕竟明日他俩还要起个大早,出城拜会武安侯以及那位即将冠上古姓的小姐。
不过,那些都是明天酒醒之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