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如至清之水,一音一准均付诸眼前。台下的客人虽不为听琴而来,却也有几人因此静静地停下手中动作,在欣赏舞蹈的同时侧耳倾听一方狭隘中传来的琴音。
若说清音难得,那坐在珠帘之后、乔羽飞身侧的抚琴之人更是难得中的难得了。
鸣玄微微伏身半倾在琴上,长长的睫毛在白皙透明的面颊上投下两片阴影。整个人宛如袅袅绽开的白莲,当他纤长的指尖触上琴弦,自他指下便静静地流淌出动人的旋律。那是真正的绝色。仿佛天上初雪,清澈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然而他的清,却不显得冷漠或疏离或高傲或脆弱,而是伸手可及近在眼前。一把浓密的美髯遮住了他鼻翼以下的部分,给他添了几丝高洁之意而丝毫不曾影响他至清的容颜。
一曲尽,弦绝音尚不绝。台下的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台前翠玉笑意盈盈地行礼退下,台后鸣玄也稍作休息,起身为自己和乔羽飞各添一杯茶。
乔羽飞尚未从刚才的琴音中挣脱出来,她不明白当初将对方的演奏当催眠曲的自己怎么会如此沉迷,不只这次,记得不久前在那片盛开的夜舒莲边,自己也曾为月下悠扬的琴声陶醉。难道真是这段日子熏陶得多了,所以她这块顽石也会开窍?
乔羽飞自嘲地笑着摇摇头,一扭脖子正巧对上鸣玄深不见底的黑瞳,呼吸顿时一滞,第一个反应是别头去看台下的客人。
台下大多是出手阔绰的纨绔子弟,纵使皮相好些的也长着一副纵欲过度的嘴脸,让人看了反胃,乔羽飞一边皱眉一边好奇地在大厅里搜寻,心想难道就没一个长得顺眼的吗?
如果不是像她这样刻意观察的话,大概她在这里陪鸣玄十天也发现不了大厅的一角坐着两个奇怪的客人。
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与他们同桌而坐的青楼女子并不像别桌的一样勤于献媚,起码在乔羽飞观察到的这段时间内,她一直在规规矩矩地添酒,间或抛出的一个媚眼也因对方的毫无反应而被硬生生夭折在半空中,浑身本领无法施展的她看起来颇有几分无聊。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只为左侧的那位客人倒酒,这倒不是说她有多么钟情与那个男子,而是因为另一名男子根本只在注意在场的客人,乔羽飞怀疑此时若有人问他厅中有几人、中场休息期间有几人进出他能答得一字不差。
反观另外那个男子,他饮酒的样子很是斯文,端起杯子却不急于喝完,而是隔一会儿抿一下,眉宇之间透出淡淡的忧色。
因为他们的与众不同,乔羽飞忍不住多看了他们那桌几眼,但除此以外,他们与别的客人无甚区别,因此琴声再起的时候,乔羽飞就不再多想,专心坐在最佳位置听音乐了。
结束了今日的工作,鸣玄如往常一般没和任何人打招呼,领了当天的工钱就从倚翠楼后门出去沿着街道往回走,不同的是,今晚回去的路上有人相陪。
静静走了一段路后,鸣玄突然开口道:“夜风凉,我的外衫借你吧。”
“不用……咦?”乔羽飞话没说完,带着主人体温的衣料就披上了她的肩膀。
“谢、谢谢。”乔羽飞拉紧衣服,紧张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又是一段沉默的步行,就在乔羽飞禁不住胡思乱想时,鸣玄再次主动开口道:“我说过,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凭着演奏的收入,支付房租和柴米之余我们还能省下一笔路费,起码,回到西黔以前你不必操心这个。”
乔羽飞闻言神情复杂地看了鸣玄一眼,之后继续低头看路,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之所以跟、嗯,跟踪鸣玄不是因为鸣玄去的是倚翠楼,噢不,不是因为鸣玄会去嫖——唔,那个,喝花酒,而是因为我担心鸣玄会出事。”
乔羽飞一口气说完猛地抬头,刚好对上鸣玄充满希翼的正脸,这无疑给了她勇气,令她毫不犹豫就说出了最想说的话:“挣钱的事我也来帮忙,好吗?”
鸣玄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愕然了片刻,忽然展颜道:“好的。”
见他轻易便应承了下来,乔羽飞很是欣喜,脚步顿时轻快了许多,几下走到了前面。
鸣玄无奈地笑了笑,加快步伐跟上,但马上又减慢了步子,始终保持走在乔羽飞身边。
回去的路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