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正是腊月二十八。孟怀玉上午跟客栈老板结完账,安排驮队的伙计给牲口足足地喂好了草料,准备带着收好的高粱往家赶。要不是老爹催得紧,来人捎信说家里的酒坊快断料了,孟怀玉原准备年三十头天晚上到家的。
正值旧历春节前夕,家家户户都得置办年货,张灯结彩的就等着“鞭炮声声辞旧岁”了。这过年的酒可是必须置办的,哪家没有个三亲六故的,这一来一往就免不了诸多耗费。因此到孟家酒坊沽酒的乡亲络绎不绝,生意也着实地要红火一阵子。想着趁节前生意好多赚些银钱,孟家老爷子也顾不得疼惜儿子,二十来天的时间竟差着孟怀玉跑了七八趟河西。今年秋里河西的高粱大丰收,不但颗粒饱满,而且价格便宜,孟怀玉也就乐得跑远一些,差出来的这些个钱尽数落到自己的小腰包里。看儿子勤快老爷子也不多说,直说在外边别疼惜钱,身体要紧,由着他打尖吃喝。
孟家老爷子原是豪爽之人,光绪二十五年曾随朱红灯、李长水等人闹过义和拳,后来森罗殿战役朱李二人兵败被杀。孟老爷子从死人堆里活过来,见大势已去,就化剑为犁躲回孟家沟投靠了岳父,凭着祖传的酿酒手艺在孟家沟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作坊,算是扎下了根。后来又有了孟怀玉,更是安安分分做起了地道的生意人,压抑了那腔澎湃的热血。不知何故,自产下怀玉后,孟老太太竟没有再生养,于是一家人把个怀玉宠得不得了。怀玉颇得乃父之风,打小就呼朋引伴,俨然一副头领的风范。上了几年私塾后,怀玉觉得索然无趣,便息了求取功名之心,拜作坊的大掌柜为业师,一门心思学做生意。他脑子活泛,不惜气力,又学了些做生意的手段,把个小小的孟家酒坊运作地风生水起,积累起不菲的家资。虽然家资殷实,孟怀玉却没有沾染富户的恶习,为人本分仗义,每每接济摊上难事的乡亲,倒落得个好名声。
孟老太爷虽已埋剑,远离了江湖是非,功夫底子却没丢下,闲来无事总喜欢在院里舞舞棍棒,更把那套梅花拳耍得虎虎生风。孟怀玉自小耳濡目染,竟也练出了个精壮的体格,更有几分脚力。孟老爷子要坐镇酒坊,加上要省些雇工的钱,就把儿子叫去看管驮队,二来也免得伙计们偷奸耍滑。自此孟家驮队十几号人频频往来于黄河两岸,粜东籴西不在话下。
孟怀玉晌午喝了几角酒,脸上红扑扑的透着些许醉意,跟老板续了买卖烧酒的合约,又麻烦伙计沽了一些酒路上御寒,便向老板辞行。大事已了,一行人便出了客栈,浩浩荡荡朝着孟家沟行进。
“伙计们,我们老爷子说了,今儿个晚上还是老规矩,给大家摆两桌,散了席咱们就开工钱,各回各家过个好年!”,孟怀玉骑在最前头的一头毛驴上,扭过头向着大家喊。
“谢谢东家!”伙计们齐声应着,不知不觉脚步轻快了起来。倒不是为着吃喝,只是临近年关,归心似箭,况且谁也不愿意大冷天的赶夜路。
驮队里不知道那个家伙说了些荤段子,惹得大伙哄哄大笑。虽然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湿滑,却也不觉得苦闷。
腊月里天黑得早,约摸走了两三个时辰,天就彻底地黑了。好在道路熟悉,又有雪光映着,这十几人的队伍还是不停地走着,在夜幕里留下清脆的铃声和长长的脚印。
过了黑风口,路变得难走起来,风也显得大多了。凛冽的寒风把树上的积雪吹了个干净,裹挟着,打着旋儿,向着这一队人马飞来,落在孟怀玉的脖子里,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把个棉袍又裹得紧了些。众人也弓了身子,不再说话,顶着风闷头前行。
“顺子,前面要过河”,孟怀玉把捂着嘴的围巾移开,冲着牵驴的伙计说道,“叫大伙把草绑牲口蹄子上!”
“好嘞!”叫顺子的伙计应声,转身招呼后面众人停下,悉悉索索忙活了一阵子。这才牵着驴向冰面上走去。
虽然绑了草,冰面还是有些滑,有些体弱的骡马几次险些滑倒。大家伙免不了忙忙叨叨地稳着牲口,小心翼翼地向对岸走去。
过了河,再走个八九里地就到家了。赶上封冻就可以少绕二十里路,还能早回家。虽然冰面上难走,大家也没有多少怨言,只是一股子过年的喜庆支撑着。谁也不知道对岸的柳林滩里竟然有几十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又过了许久,等着落下的牲口上了岸,孟怀玉便招呼众人到前面林子里避避风,恢复些体力。虽是寒冬腊月,赶了这许久的路,驮队也是人困马乏。虽然没有驮粮食,孟怀玉骑的这头毛驴还是出了些汗,张大的鼻孔里喷着白气,踟蹰着兀自用前蹄拨剌着雪地。一行人把帆布搭在牲口身上,免得牲口受凉,又从口袋里舀出些黑豆,各自饲喂着。也许是中午喝得急了些,肚里有些翻腾,孟怀玉倚在树下,倦意袭来,竟打起盹儿来。
忽然间感觉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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