绎说中了心思。陈暨咳了一声,想打圆场,却被婉澜截住了话头。
“蓁蓁,成天胡言乱语。”她嗔怪地看着吴心绎,伸手舀了一碗汤,叫丫头端去给她,又以责备的语气道,“苏曼小姐是我和玉集,以及整个新民电影公司倾全力培养出来,要在大荧幕上,在全国人民面前大展手脚一现芳华的,她不会做姨娘。”
苏曼被婉澜救了场,脸色缓过来一些,可以尽量从容的微笑,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那么回事:“太太抬举我,女人这一辈子,再怎么大展手脚,最后不还是要依靠一个男人,柴米油盐地过一辈子么?”
“你这么想,那就是自取其辱,自我贬低了。”婉澜慢悠悠道,“你说要依靠一个男人,你依靠他什么?若说他赚钱养家,可你做电影明星,恐怕赚的要比寻常男人还多,若说换个心里安慰,可这男人来日变了心,在外拈花惹草勾三搭四,你整日处理这些内宅笑话都嫌不够,还怎么求个安慰?”
苏曼听得一怔一怔,她涨红了脸,想开口说什么,又被婉澜摆摆手止住了。
“女人这一辈子,柴米油盐也好,富贵荣华也好,最后想要的男人,不就是图个心意相通,彼此爱慕,这才请月老帮忙牵个红线,好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她的眸光笑盈盈地递过来,伸手抬起苏曼的下巴,“阿曼生这样好的一副眉眼,这么七窍玲珑的心肠,有颗聪明的头脑和悟性,又逢上这中西交汇,思想革新的好时候——这是古时多少女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是中华民国内地第一位女性电影演员,好好演,你要名垂青史的,到时候还何苦去给人做小伏低?自有人捧着真心来求你垂怜。”
她语气里具有强烈蛊惑性,就连吴心绎一个旁听者都觉得热血沸腾。苏曼明显被她说动了,只是面上还按捺着,勉强维持着镇静的表情,微笑道:“太太是已经有人依靠了,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我有人依靠?”婉澜扬眉笑起来,转过脸去睨了陈暨一眼,“我若是真有人依靠,你怎么还会坐在这里呢?”
苏曼震惊地看着她,半晌,又去看陈夫人。但婉澜一派泰然自若,像是任何人的看法她都已经不在乎了一样,接着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年轻、自由,不必背负什么三从四德家族荣誉,想做什么都有机会,何必这么早就要求一个别人的姓氏带在自己脑袋上?”
“坚持下去,天下人都会认识你的。”婉澜动了动筷子,为她夹了一道小菜,“你的野心和脑子不应该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上。”
苏曼的镇定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低着头,连背也微微驼了起来,婉澜抬手抚摸她的后颈,像抚摸自己豢养的小猫:“吃饭吧。”
苏曼机械地伸手去拿筷子,两根木头在她手里发抖,她注意到了,立刻将筷子放回碟子里:“我……我不太舒服……抱歉各位,请容我失礼离席。”
她没有看任何人,匆匆起身,埋头屈膝行了个礼就离开了。陈夫人持着勺子一脸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暨握拳抵在唇上,咳了一声,唇角都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似乎是忍俊不禁,还率先给婉澜鼓掌:“好,太太讲的精彩。”
婉澜装模作样地向他颔首:“老爷谬赞了。”
陈暨又看了陈夫人一眼:“好了,演说发表完了,赶紧吃饭吧,我同重荣还有正事要商量。”
陈夫人拿着勺子,木然往嘴里送了一口汤。桌上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陪着她食之无味。
最后还是她自己先提出离席的,筷子搁在碟子上,碟子里还有潦草动过几口的菜,陈夫人拿帕子抹嘴,并不看婉澜,只对陈暨道:“我身子不爽利,先回去歇着了,你招待好亲家少爷。”
谢怀安跟吴心绎立刻起身相送,婉澜也跟着站起来,这倒叫陈夫人不好意思,不得不去跟谢怀安寒暄两句,又叮嘱婉澜多吃点,别亏待了身子。
婉澜笑着称是,在她迈出门槛的时候提声叫丫头:“叫厨房熬一碗奶子糖粳米粥给苏小姐送去,要记住,粳米下锅,先大火烧开,再用文火熬半个时辰,牛奶万不可下锅太早,不然就烧坏了,口感也不好。”
陈夫人在堂屋口停了停,到底还是走了。
陈暨玩味地看婉澜:“奶子糖粳米粥?我先前也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个。”
“才知道的,”婉澜敷衍他,“今年才见我母亲喝这东西,觉得味道不错,就上心打听了一下,原是想着也熬给你母亲喝的。”
陈暨点了下头,又问:“你若有可以依靠的人,苏曼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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