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福宁领着丫头们上了菜——的确是款待贵客的宴席,只是这一桌宴只有两个人吃,未免浪费。
谢诚张了张嘴,嗫嚅道:“不知道太太和小姐们可都安好?”
谢怀安点了个头:“安。”
他伸手,对这满桌菜做“请”的手势:“用膳吧。”
谢诚没有动,又道:“不如请太太和大奶奶过来一道用膳。”
谢怀安已经将汤匙拿起来了,听他这句话,极快的皱了一下眉,道:“太太在内苑长房用膳,大奶奶伺候她,你不必操心这些,用膳吧。”
同一句话说了两遍,谢诚若再坚持便是失礼了。谢福宁在宴菜上齐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留了两个丫头在堂上服侍,添汤布菜。谢怀安自是一派坦然,但谢诚却吃的如鲠在喉。
桌上剩了许多,谢诚知道这些剩下的菜会在厨子回锅后赏给仆人们,但管家却有资格跟主子一起吃新饭。谢家仆人们开饭时间比主人们推迟半个时辰,他们吃完了饭,正好就是谢福宁的饭点。
谢诚是空手来的,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礼物是带给谢福宁的一块进口怀表,来时不觉失礼,如今变感到面上火辣——明明已经从下人的阶层里挣脱出来了,可面对老东家的时候,却依然感觉抬不起头来。
谢怀安放下筷子,吩咐丫头上膳后茶,对谢诚道:“喝完这杯茶,你就去寻福管家吧,他若愿同你走,明日我就为你们践行。”
谢诚不必去就知道谢福宁定然是不愿意,他已经用行动表明了态度,谢诚甚至能想到他单独见谢福宁的时候,必然会受到训斥,被斥为忘恩负义,养不熟的狼。
谢怀安没有留他的意思,一杯茶饮尽,果然开始送客:“青杏,去领谢先生到你福大叔院子里去。”
谢诚尴尬地站起来:“不必,我还记得路。”
谢怀安挑起唇角来,讥讽地笑了笑:“好,那你自己去。”
他从三堂退出来,往侧边院子里走。谢诚回府的消息已经在下人中传开了,小厮丫头们都来瞧热闹,嘻嘻笑着跟他打招呼,眼神里带着羡艳和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曾经与他相熟的丫头大着胆子叫他名字,跟他开玩笑:“谢诚!如今你成了咱们家的贵客了,我们是不是得伺候你?”
这的确是个玩笑,但谢诚听来却分外刺耳,他曾经在谢府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淡定从容此刻烟消云散,窘迫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凑上来了,带了满脸油滑的笑容:“听说谢先生先前跟着人闹革命闹成了,现在才去衙门里当的官。先生,皇帝老子的命是你革掉的吗?”
谢诚连连摆手:“不是我,是另一些更厉害的人。”
“谢先生还不算厉害的人呐!”人群哄然大笑,那人又问,“那你这回回来,不会是来革咱们主子命的吧。”
谢诚大窘:“不是,不是,主子们也是民国的官,我怎么能同僚相煎。”
“主子是民国的官,你也是民国的官,那你不也是主子了吗?”他说着,装模作样磕头下拜,“吕贵拜见主子老爷。”
其余人便闹哄哄笑嘻嘻地也跟着下拜:“拜见主子老爷。”
谢诚一人独立在人群里,面色涨红,向四方摆手:“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是主子老爷,也不是官,你们快起来。”
吕贵跪在地上,嬉笑着抬头看他:“你不是官,那你就是民了?”
“我们都是民。”谢诚握住他的胳膊,着急地将他往上拽,“别跪我,都起来。”
吕贵故意问他:“既然咱们都是民,那我们是不是也能上你当差的地方当差去?”
谢诚又窘迫起来:“我们……我们都是民,但各人分工不同,你们伺候主子一家子,我伺候全部民国公民……也就是你们。”
“呦呦哟,大伙都听到了,”吕贵大声嚷嚷起来,“谢先生是伺候咱们的呢!”
人家又哄一声笑了,丫头们大声打趣他:“既然是伺候咱们的,那谢先生来给我捏捏肩吧,洗了一天衣服,我肩膀酸疼,难受得很。”
谢诚还没来得及回答,谢福宁便出现在人群后了,他大声斥责道:“都干什么!不吃饭了?”
谢福宁身为谢家的总管,自有威严,他一嗓子出来,嬉闹的人便老实下来,那个吕贵又几步凑到他身边去,弯腰驼背地拱手作揖:“恭喜福管家贺喜福福管家,谢先生这荣归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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