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什么!调腔班子?”王进贤一把抓住小厮的领口,搞得小厮不知所措:“对,是,黄先生说的,是调腔班子。”
这回回寻山所,王进贤把傅氏也接到登州。这样,不光自己,连齐仓都可以有人照顾。不过不能放在军营里,王进贤担心自己带着家眷而士兵都两地分居,会对于军心士气有影响。因此,王进贤在登州买了个小宅子,把傅氏安顿下来。等一切安顿好,回到军营,黄引恩的小厮已经等了很久,明天是登莱道副使陶朗先的寿辰,特请王进贤往赴寿宴。一听说是调腔班子,王进贤浑身一震,一时激动,伸手就抓住了小厮的领口。
意识到自己失态,王进贤放开那个小厮。小厮就是小厮,只是来传信的,多余的消息一问三不知。遣走了小厮,立即着人准备礼物,“还是黄引恩考虑的周到。”王进贤想着,不过他的情绪使他不能冷静思考,他满脑子的问题是:难道是姚益城、朱楚生他们来了。
二、
第二天,在陶府之上,宾朋如云。王进贤头戴吴江绒帽,身穿天蓝道袍,一表人才。透过交谈,王进贤已经知晓,今天来的的确是姚益城的班子。王进贤心中暗喜:难道他们是到登州来找我,可是为什么不去军营呢?没时间着人报个信也好啊。
倥偬间见到卢国仕也来了,他的眼神忽明忽暗,有意无意地躲避着王进贤。
王进贤:“有事吗?”
卢国仕:“嗯,没什么大事。只是——”他刚要张口,王进贤就被朋友们招呼走了。
王进贤:“没什么大事,明天再说。”
三、
以王进贤的身份,如今在登州也能坐到前排了。他迫不及待地等着表演的开始。
一阵和声之后,朱楚生出场了,她的笑还是那么醉人,王进贤已经醉了。今天唱的是《牡丹亭》,不过王进贤对于戏的内容完全没有看进去,他就死盯盯地看着杜丽娘,那声音、那音容、那身形、一举手、一提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熟悉,王进贤感觉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似乎就是那个柳梦梅,整个人仿佛都痴了。
戏眼看就要完了,等到散场,自己可能就脱不开身了。于是,王进贤提前起身,溜到戏台的后面。时值初冬,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已显焦黄的草地上,空气中包含着微微的海水咸涩的味道,呼出的空气已经隐隐有白气的踪迹。一年多的事务纠缠,让王进贤有一种沉重的负担感,如今的王进贤早已经没有了激情。促使他努力工作的动力来自于成就感和责任感,他会合理的安排时间,不去做那些感觉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今天,王进贤仿佛回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朝气蓬勃的王进贤回来了,充满着要做些什么事情的激情。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可比21世纪的空气质量好多了。他心想着,来回踱步。
戏子们终于散场了。姚益城组织着大家撤场,一抬头和王进贤打上了眼,便打了个招呼,回头望了望,继续繁忙着。终于看到朱楚生了,她退去戏服,内着天蓝小袄,外罩银红娟袄,下面一条本色绒膝裤,外罩百褶月华裙,婷婷走来,说不出的动人。
王进贤疾步上前:“朱姑娘一向可好。”
朱楚生:“我还好,托王大人的福。”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进贤,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听说王大人娶妻了,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和我们说一下,想来早就把我们给忘了吧。”
王进贤不自然起来:“这,朱小娘子言重了。其实,其实也谈不上娶妻,当时说好了是做妾的。”
朱楚生正色道:“既然娶了人家就应该好好相待,什么妻啊、妾的,哪里有那么多的分别。”
王进贤一怔,这些日子总的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他已经很少被人抢白了,所以朱楚生这么说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朱楚生嫣然一笑,直接把王进贤笑傻了:“我也有一件喜事要和王大人讲。”
王进贤:“什么喜事?”
朱楚生:“我要和卢先生成亲了。”
王进贤又是一怔,过了一阵才缓过来:“啊,卢先生。哪个卢先生?”
朱楚生淡淡一笑:“还有哪个卢先生,卢国仕啊。”
王进贤感到心口被重击了一下,差一点站不稳,随口道:“啊,卢先生,好,好,好。”
朱楚生又是一笑:“卢先生丧偶不久,尚未婚娶。我见他丧偶之后,悲痛欲绝,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不像是一个轻佻的登徒子,所以愿意以身相许。”
王进贤:“那,好啊,好。恭喜了。”
朱楚生:“是啊。‘嫁得瞿塘妇,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1】嫁作商人妇,这本来就是我们戏子的命,也是我们戏子最好的归宿。”
王进贤:#¥#@%!。
【1】唐代李益《江南曲》。
四、
回军营的路上,王进贤仿佛霜打过得茄子,一路胡思乱想,整理不出个头绪。
走到半道,马忽然停住了,王进贤扭头一看,是卢国仕牵住了马。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演戏的。谁知道那天楚生突然找到我,说是要和我成亲,我不同意她就抹脖子,死在我面前。我一时无计,只好先答应着的,稳住她再说啊。”
楚生!好亲切啊!
王进贤心中一阵疼痛。他冷冷地回答:“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事情,娶谁是你的自由。”
看着王进贤逐渐远去的背影,卢国仕呆立原地,久久不动。
五、
王进贤没有回军营,而是径直回到自家的宅子。傅氏看到王进贤回来,欣喜异常,道:“我去给你打点水,洗一洗。”刚刚起身,就被王进贤一把搂到怀里,另一只手抚摸着傅氏的脸庞。傅氏自从嫁给王进贤后,愈发的俏丽了,皮肤也日渐光滑白皙,虽然可能还比不上朱楚生。朱楚生——为什么还会想到她!傅氏在王进贤的怀里轻微的颤抖,娇羞地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进贤没有回答,他吻着她,由轻柔到激烈,在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又回归轻柔。他轻轻的说:“这辈子,你就是我王进贤的妻子了。”
傅氏轻喘着,挤出很大的力气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看戏看到谁了吧。”
王进贤的脑子飞快的过了一遍:齐仓,齐仓来过了!
王进贤把已经绵软的傅氏轻轻抱到床上。
又是一夜良宵!
六、
第二天一起床,王进贤就靠在床上发呆,傅氏依偎在他的怀里,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像小河的流水一样不停地流淌,王进贤有一搭无一搭的应答着。
一年多,连个信都没有,确实过分了。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将她摆在重要的位置,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何况自己娶了傅氏。王进贤反复想着:卢国仕和朱楚生!卢国仕和朱楚生!
“快点起床,给我做饭,我有事。”王进贤突然拍拍傅氏说。
出得家门,王进贤翻鞍上马,向粮米期行飞奔而去。
卢国仕看到王进贤突然出现在面前,颇有些不知所措。王进贤正色向他深深施了一躬,道:“昨天是我心情不好,对你的态度不好,给你道歉。”
卢国仕立马手忙脚乱:“大人,哪里话,使不得。”
王进贤:“你要续弦,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昨天是我不对。朱姑娘对你用情至深,为人正派;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我看这门亲事挺好,好得很。你放心,我一定要在登州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七、
“三弟,你去京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王进贤在登州自己的小宅院里和贾大岭、周道明开碰头会。虽然身在登州,王进贤很少回自己家的宅子,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军营。他害怕自己每天回家,会在士兵心中造成不好的影响。虽然军官比士兵特殊,而且搞军官特殊化,在明朝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把碰头会安排在自己宅子里,也是想让贾大岭和周道明有一种把总待他们如亲人一般的感觉。
贾大岭结结巴巴的叙述起来,语无伦次,不着要点。王进贤心中暗骂:交代他点事情,说都说不清楚,真是没用。
王进贤:“慢慢来,一件一件说。先说去找徐先生的事。”
贾大岭:“我去找了徐先生,他看了二哥的信,问了我几个问题,这些事情我也不明白,所以徐先生写了封信。”王进贤差点气乐了,这也好意思说。
他接过信,信上重点讲了海边盐碱地的问题,徐光启也没什么好办法,提出两个意见:一是改造,改造也提出两个办法:种稻洗盐的办法,还有就是换土的办法。二是种植果树,徐光启说,很多果树都耐盐碱,枣树尤佳。信的最后,问了几个几何学上的问题。
种稻洗盐,王进贤琢磨着。种稻洗盐需要花费大量的水,寻山所倒是有几条小河,但是水量够不够呢?太麻烦了,没明白人能计算出来,况且山东前几年闹过旱灾,这个办法不稳妥。换土法则需要用大量的人力去担土,寻山所一时也没这么多人。种枣树试一试吧。
八、
王进贤:“那吴荣吴先生那里呢。”
贾大岭:“吴先生说您的这些办法很好,他一定会照办,他先在京城推广一下,等烧酒和粗稠送到,他立即在京城以仙露和耐用稠的名义贩售。”
王进贤思考了一下:“我一会写两封信,你立即着人送到京城吴先生和寻山所程先生那里。”他实在信不过贾大岭的办事能力,自己写信都比他说话强。要是有手机就好了,通讯是这个时代的一大难题。
王进贤:“魏朝魏先生那里呢。”
贾大岭:“魏先生抽空见了我,一个劲夸你会办事。他让我捎个话:您在登州放开手干,在京城一切有他照应。”
王进贤:“去见过卢相吗?”
贾大岭:“魏先生带我去见卢相,卢相太忙,派管家王朝钦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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