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诺如果是一台电脑,那么结结实实挨了千夫长沉重掌击的他,“显示器”瞬间“黑屏”了。
他差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不过,他还能去“觉得”就说明没死,至少没死透。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啊,包括神族在内的其他智慧种族身死魂灭,灵魂既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换言之,死后应该无知无觉才对,如此说来,他的“主机”还在工作。
那么,他大概是睡着了,否则已然“黑屏”,又如何解释眼前的色彩?在他看来这只能是梦境了。
“梦中世界”色彩斑斓,景色美不胜收:森林中央,有一泊光亮如镜面、清澈如水晶、碧绿如美玉的湖水,四周为郁郁葱葱的植被环绕、有林林总总的动物出没,可谓苍松翠柏掩映、鸟语花香伴随、和风煦日衬托着的一方世外清静地。
圆形镜湖上有两个男子盘腿凌空飘浮,高于湖面大约一丈。湖边就是柔软芬芳的草地,若要盘腿何不坐在那里?真不知二人如此做作是为了看起来外形比较酷还是实力比较强。
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长袍,只是一色白一色黑,头上都罩着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嘴唇以上的面部,看不清容貌。然而,陈尔诺惊讶地发现他们显露出来的嘴巴和下巴竟然一模一样,竟似是一对孪生兄弟,而且看着十分眼熟。
陈尔诺来到湖边低头看向水面,想证实他们的下半张脸的确和自己的很像,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在这个世界中,他看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却没有身体,只是一缕神识。
黑白二人正在交谈。
白衣人的语气颇为沉稳,却带着忧虑不满之意:“他有如今局面已经不易,有我相助足够他平稳成长,你又何必掺和?”
黑衣人的语气颇为桀骜,又透着霸悍肃杀之气:“为什么相助于他的是你不是我?”
“你此前捣过一次乱了,还要继续捣乱下去?只因为他选择成为我而不是你?不,应该说他被选择成为我而不是你。”
“我只问你,你承不承认我比你强?”
“决不承认。”
“你……好吧……那你承不承认我不比你弱?”
“承认。”
黑衣人倒是一愣:“你回答得倒干脆。”
白衣人淡淡一笑:“因为这是事实。你我只是一体两面,你是另一种属性的我,我是另一种属性的你,实力上你我则半斤八两。”
黑衣人点点头,对白衣人的坦诚表示赞许,可随即就炸了:“既然如此,凭什么你能助他,而我不可以?”
“我也不跟你讲大道理,但先来后到的规矩你总该知道。”
“轻描淡写一句‘先来后到’就想打发我?那么‘后发先至’又怎么说?”
“你能不抬杠吗?”
“我干嘛要抬杠?抬杠比打幡挣得多么?”
“你这叫不讲理。”
“我干嘛要讲理?老子从来不讲理,就这德性,爱谁谁。”
“所以不能让他成为你。”
“成为我有什么不好?讲道理的是你们,我们只讲拳头,可动上手、打起架,管用的是拳头不是道理。”
“讲道理的话就不需要动拳头。再说,你我实力相当,动拳头你也没优势。”
“照啊!既然你我实力相当,同时助他,或者说让他同时成为你我,他岂不是实力翻倍!”
“可风险太大!这么做成功的先例太少了。”
“他成为你的过程中没有遇到危险?成为你之后不会面临危险?他无论如何都会有风险加身,这不,刚才他就遇了险,否则你我也不会在这里掰扯。增强他的实力不是更有利于他应对风险吗?”
“那也是不得不面对的和程度可控的风险!你的提议有可能让他走火入魔,那样的话,重则要了他的命,轻则令他实力全失,既不能再做我,也无法成为你!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这样的风险我们承担不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些在实验室中被炸死的化学家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嘿,兄弟,你比我还会抬杠。”
“谁是你兄弟!”
“老白,虽然咱们在一起就掐,可不代表没感情啊。咱们意见虽有分歧,可也是就事论事的谈论,你不能搞人身攻击,如此伤老黑的心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谁会照着镜子管自己叫兄弟?”
“啊,说得也是……”
黑白二人的声音也极为相似,若不是语调语气的运用和遣词造句的方式有所不同,听他们对话是很让人崩溃的,好似一个精神分裂的家伙在两重人格间转换角色,实际上却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没听到二人言明那个“他”到底是谁,可陈尔诺可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说的正是自己。他可以肯定自己与白衣人是初会,而那黑衣人说话的语音语气他都有些印象,稍一思索,便想起在自己接受隐大人手下五大教官特训时,曾被那个叫作“老大”的家伙的魔鬼手段折磨得欲仙欲死,当时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声音,用另类而混乱的思维说着有力却凌乱的话语来给自己打气。原来,那声音便来自于这个黑衣人。
黑白二人的话,虽非多么高深莫测,却当真有些不清不楚。既然事关自身,陈尔诺总要问个明白。
“在下陈尔诺,见过两位……”他出声打招呼,却说了个半截话。他原本要顺嘴称呼对方“两位前辈”来着,猛然想起,听他们的意思是白衣人是自己、黑衣人也是自己,他虽不甚明白,然而自己和自己固然分不出亲疏远近,就算要分,也是同辈,前辈晚辈的称呼岂不乱得一塌糊涂?同时,他又醒悟到自己此时无形无质如同隐身,“见过”二字也不恰当。于是乎,一句话被生生截断,他一时不知接下来如何措辞。
黑白二人向他望过来,他的确只是一缕神识,但显然二人看得见或者说感受得到他的存在。
黑衣人“啊”了一声:“说得投入,把这哥们忘了……”
白衣人“唉”的一声:“你能停止这种自己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愚蠢行为吗?”
黑衣人怒道:“别说这没用的,咱俩刚才的讨论还没完呢。”
白衣人又是一声叹息:“其实咱们不需要讨论……”
黑衣人急道:“你这就下了否定的结论?”
“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既是屁话,又何必听完?好比你放了又长又响又臭的屁,我还必须一直听着闻着?连中途离开的权利都没有?”
“谁说我要否定了?恐怕不肯定也不行了。”
“你放屁,你以为你肯定就……等等,你说什么?你同意了?”
白衣人无奈点头:“恐怕他真正具备一体两面的特质,只是处于类似休眠的厚积薄发阶段一时不显罢了。不过,他自己对此只怕是‘真痴是癫’,全然不知。别说他,咱们不也被瞒天过海了?今日事出意外,他身上已有变化,虽然程度较低很快就会复原,却如同种子早深埋地下,今日之事便是浇上一桶水,破土而出只怕是早晚的事。唉,没想到竟被你暗度陈仓了。”
黑衣人闻言大乐:“你什么都明白,你是假痴不癫。不过他的变化是先你后我,算不算你为我抛砖引玉?”
白衣人闻言微怒:“哼,你这叫趁火打劫!”
陈尔诺下意识地干咳一声。这两位说话怎么就不能让人听得明明白白?非要用隐喻暗语吗?这怎么又扯到三十六计了?
黑衣人忙道:“又把他忘了!目下……让他先‘走为上’吧?”
白衣人点头同意:“嗯。你我且先隔岸观火。”
然后……
陈尔诺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无形巨力给扔出了黑白二人所在的世界。或者说——梦醒了。
那并不是梦,陈尔诺以为过了很久,其实是他陷入了短暂的昏厥,精神识海中一番闹腾,在现实中以人类时间来算仅仅只过了三两分钟而已。他心中升起一丝明悟:黑白二人实际是自己内心的两个声音——或者,是两种特质的投影。
他半躺在一件软绵绵又硬梆梆的东西上。躺椅?不,躺椅无此温热软弹;沙发?不,沙发无此幽淡芬芳。他没有立即睁眼,默默感受了三两秒,确信脑后枕着的是一对规模适中而弹性十足的胸脯,那么身下既软又硬的是何物便有了答案:温热软弹的,是少女娇躯;幽淡芬芳的,是处子体香。软绵绵好理解,怎么又硬梆梆?这是因为女子是女子,却是非一般的女子,骨坚筋韧、肌肉结实,再加上全身披挂收纳、明带暗藏着许多兵刃、暗器,躺在这样一具身体上,除了头部外,其它地方自然不怎么舒服了。
“少爷醒了!”见他嘴角浮上微笑、双眼缓缓睁开,英舞飏急急问道,“少爷,你感觉如何?没事吧?”
自从和她相认时起,陈尔诺就一直尝试着让她的心态放松下来,此时也不例外,笑道:“本来还好,可你若是再不放开手,我怕是要被勒得背过气去。”
舞飏想起刚才陈尔诺倒下那一刻就心有余悸,一时忘了松开死死抱着他的双臂,也忘了将躺在自己怀里的他扶起。
伊乱传芳适时地送上一句玩笑话:“舞飏抱累了吧,换我抱会儿?放心,你家少爷只会躺得更舒服。”
化险为夷、状态又出乎意料的好,陈尔诺看着朋友们的笑脸,心情大佳,笑道:“免了,枕头太高太软,我怕睡落枕。”
伊乱传芳心中啐道:高固然是高耸着,软却绝非一味绵软,坚挺得很呢。
舞飏微红着脸要将陈尔诺扶起。一直不停呼唤着“少爷”的她,再一次喊出这两个字,只是语气来了个大掉头,从焦急、自责变为欢天喜地和如释重负。从先前的惊吓到此刻的惊喜,让她在心情激荡下这声“少爷”叫得都带着颤音。
焦急是出于担心,自责则是她固执地认为自己保护少爷不力,甚至连为少爷“报仇”都没能做到。她倒不怪索阑大意,她的少爷当然要由她来保护,少爷出了岔子,责任自然也要她来承担。
陈尔诺也在纳闷:拍了自己一掌的千夫长哪里去了?那一掌好生凌厉,照理说自己该受创不轻才对,哪能这般气足神完、毫发无伤?吐了一大口血,非但没有丝毫虚弱之感,反倒觉得体内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以那一掌输入元气不是为了杀伤自己而是为了助阵?千夫长其实是位潜伏在魔军中的神族卧底?这也太扯了吧,何况那一掌灌注的是魔气无疑。
随即他就发现了千夫长——的尸体。准确地说,是千夫长的残骸——数丈之外的地上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说是一堆靠未被完全切断的皮肤或韧带勉强连在一起的尸块,只有凭借支离破碎的战袍服色才能辨认出千夫长身份。两把战刀一左一右插在尸体的胸膛上,尸身各处钉着、周围散布着大量袖箭、飞刀、流星镖,旁边还扔着一条血迹斑斑的软鞭。
陈尔诺自然辨认得出这些兵刃、暗器属于谁,有些骇然地望向英舞飏:“你也真够狠的,还……鞭尸?”真是的,这丫头学谁不好,偏要学伍子胥。那伍子胥忠诚勇烈、多谋善战,终究是一位了不起的谋略家、军事家,学他也就罢了,但那千夫长何德何能,可与好歹是一国之君的楚平王相比?
舞飏有些赧然。不过,她的赧然并非因为出手过重。这点程度算什么!她可不是温柔少女、纯良宝宝,敢伤害她少爷的人,五马分尸不解气、千刀万剐难消恨。漫说鞭尸,若她是男子,只要是为了少爷,就是要她有再过分的举动也只是少爷一句话的事。她感到赧然,是因为在狂怒的她顷刻间使出各种兵器把千夫长虐得惨不忍睹后,才发现在自己做这些之前对方就死透了。敢情自己还是没能亲手杀了伤害少爷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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