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丈!
千钧一发之际,一面大过排球场的正方形盾牌凭空出现,正拦在飞山兽和鹄之间,与飞山兽撞了个结结实实。“砰”的一声巨响,飞山兽被弹得倒飞了出去,这一飞就是——五十丈远!
飞山兽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摇了摇被撞得晕乎的脑袋,抖了抖被撞得生疼的身子,再抬眼,那承受了自己全速全力一扑的盾牌仍悬浮在原处岿然不动。那是怎样的力量和硬度啊!它那一双巨大的兽眼里也写满了骇然。
险死还生的鹄,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被若愚的双臂死死地抱在他的怀里。若愚最爱读书写字,做穷书生时闻鸡起“读”,凿壁偷光、悬梁刺股是常态,当了军人后虽改为闻鸡起“舞”,仍是手不释卷常挑灯夜读,导致眼神不济有点近视,平时看人总显得双眼有些朦胧。然而此时,他怒瞪那头飞山兽的双目,放射出比凶兽的还要凶狠十倍百倍的凶光。
鹤犹豫的时候,可不是所有人都在犹豫。目光紧锁在鹄的身上全神贯注的若愚,发现情势不对立刻先鹤一步飞了出去,论飞行的耐力他颇不如鹤,但在冲刺速度上却与她不相上下,凭借抢先那一步,他终于及时赶到救下了鹄的性命。
鹄的小心脏扑腾腾一路狂跳,初时是吓的,后来则是羞的:若愚大人这书呆子平时傻乎乎的,说话都软绵绵的,关键时刻竟这般强硬,实力也这般强横。她平日里只听人说若愚身上有酸味儿、腐味儿,现在离他前所未有的近,清楚地闻到他身上还有汗渍味儿、气血味儿,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难言是气味还是气质的味道。总之,这些味道让她脸红心跳,神志都有些恍惚。
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十镇主将之中,若愚最不像个将军的样子,一对窄斜的柳肩、两条细瘦的羸臂、十根纤长的枯指,看起来握笔杆、拈棋子正合适,拉弓弩、抡刀枪就差点意思。可这样的手臂竟如此有力,轻轻柔柔地接住自己,又铁箍一般抱紧自己,勒得她骨骼发疼。
耳边传来伙伴们的欢呼声,她猛然醒悟四周有上万将士看着呢!脸红到耳朵根的鹄连忙低声道:“若愚大人,我……我没事,自己……自己可以飞……”
“啊……”怒瞪飞山兽的若愚这才想到怀里的人儿已然安全,忙放脱了怀抱只用一只手扶住她手臂,柔声道,“没事就好。事急从权,得罪莫怪。”
他可没工夫回味刚才美人在怀时温软的触感和芬芳的气味,以他修为当然察觉到鹄虽说她可以飞,其实已乏力至极。他把鹄交给手下右将夜燕照顾,由她送鹄到第二镇飞行战船上休息。夜燕短发大眼皮肤黝黑,展现出动感健康之美,她的坐骑——一头巨大的蝙蝠——虽然外形和“美”毫不沾边,颜色却随了主人并远为过之,真如夜幕般黑。但这蝙蝠极为机灵,不需吩咐早已接住了几乎昏厥的白天鹅,尾随在主人之后。
若愚的耳中传来鹤清冷的声音:“看在你救我部下的份上,那头畜牲归你了。”
别看若愚从来与世无争一副好好先生模样,但是这会儿就算鹤不同意,他也要抢着杀掉欲图伤害鹄的那头飞山兽。
他平时绝不离手的折扇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他身旁飘浮的一口高近一人、宽过三尺、厚约尺半的木制箱匣。他探手隔空虚拽,木匣如手风琴般被横向拉开,上宽下窄,上方拉出外凸的弧线,样子正像打开的大号折扇。原来这便是他兵刃的武态——“悲喜春秋扇”之扇形匣!
折扇自然是他兵刃的幻态,本身就可以当短打兵器使用,若非事急或怒极,他极少将折扇现出武态。很显然,他最初使出武态救下鹄是因为事急,而现在,他的状态则是怒极!
他左手一招,那巨大盾牌迅速缩小成一块三尺见方的铁牌,上面纵横各十九道,原来是张围棋盘。那棋盘以中线对折一次,再折一次,成为一块长条铁板,自动飞回打开的扇形匣中。
若愚右手食中二指向扇形匣内一勾,一管判官笔自匣中飞出,他握笔在手,纵身飞向对面那头飞山兽。
既然他动上了手,同为主将的东刃自然不会干看着。有机会活动活动,令东刃心下暗喜——鹤许若愚出手,便没道理拦着自己,总不见得他二人都是十镇中的外五镇的主将,鹤对若愚就比对来自内五镇的自己亲近些。
东刃扑向了与凰对战的那头飞山兽,替下了凰。他没有使用兵刃,因为不需要。这并不能证明他的实力在若愚之上,只是若愚为救鹄一开始就不得不用上兵刃罢了。
“你们退下。”鹤则飞向了凤和鹘,接下了另外两头飞山兽。
第八镇诸将依言退下稍事休息——就算人尚有余力,坐骑却都暂时无力再战,火凤“赤霾”、冰凰“青雾”、战隼“乌霭”、天鹅“鶂鶂”,个个累得几近脱力。
鹄身陷危机时鹤还自责过自己过于自信和骄傲,可转过脸来老毛病、旧脾气一点没变,她不该叫鹤,而该叫鼠——撂爪就忘。若愚不是用兵刃了吗?那我就赤手空拳;东刃不是对付一头飞山兽吗?那我就对付两头;他二人不是坐骑不善飞行并未乘坐吗?那我就将丹顶鹤收回容灵囊中。这就是让十镇自己人都头痛的鹤大人,活一日就争强一日,誓将好胜进行到死。
当然,十镇主将个个令敌人头疼,也没几个不令自己人头疼。就连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若愚,至少就令鹤头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天鹅还是自己罩着的,她能不头疼么?也就是他今日救了鹄一命稍稍给他点面子,搁在平时,鹤大人早一鹤爪子给他扇一边去了,惹急了她,再赏他尝尝鹤顶红,叫他明白“鹤顶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粹的无解和致命;为什么这样毒?毒得使人活不下去,它是用了敌人血液来浇灌……
主将们出了手,部下们也纷纷掣出兵刃参战。
第九镇副将妙心,人如其名,典型的内在美才是真的美。她的容貌在女战神中只算中人之姿,然而“秀外”与否见仁见智,“慧中”二字却是当之无愧。若非才华出众,她怎能得大才子若愚器重?更有一手分心二用、左右手持笔同写的绝活。她从腰间拔出一对毛笔,双手一晃,便是一对类似短矛的梅花双铍。
瘦小精悍、滴溜溜的双眼精光四射的是协将黧狐,解下头上飘带,化为一条战神索。身躯胖大、圆脸当中安一个酒糟鼻的是左将汤鬣,掏出两把挖耳勺,化为一对蒜头骨朵。由于妙心的坐骑是善于飞行的猫头鹰,更利于空战,二人分居左右护着她,三人结阵冲杀,威力倍增。
第二镇中余下三将,协将芫静是位和尚,战袍罩在僧衣外面,光头闪亮。他从储物囊中取出一把竹条编成的大扫把,青光一闪,便成了一杆狼筅。
左将杜朗去过灵城,是陈尔诺的老熟人。他那一头堪称黑又硬的板寸下面,面容冷酷,双手握着一把由木锉现出武态而来的粗大狼牙棒。
右将朳松的头发贴着头皮编成十几条小辫在脑后汇拢,嘴角总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在他手中,园艺工具木杆锄耙已变成杀人利器九齿钉耙。
三人的坐骑都不会飞,便散开来各自为战。不过,他们的战术各不相同:杜朗大开大阖,只找飞山兽以外最强的凶兽厮杀,一边酣战一边大呼过瘾;朳松则比较阴险,专挑较弱的凶兽下手,务求每击必杀;芫静的兵刃适合范围攻击,哪儿兽多奔哪儿去,两丈多长、生有无数尖锐小枝和锋利叶片的狼筅,一扫就是一大片血雾,真如秋风扫落叶。
飞船方向,暂时完成医疗工作而腾出手来的第二镇副将梓菀投入战斗,送完鹄的第九镇右将夜燕也折返回来。作为木系高手,梓菀的外形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味道,带着植物般的清新气息,有一头风吹麦浪般柔顺飘逸的紫色长发。虽然她长于医疗,所学法术也多是辅助而非攻击系,但她的战斗力也是相当了得,一把莳花弄草的园艺锯,已化为一柄寒光森然的锯齿刀。而夜燕则是既爱红妆也爱武装,从化妆包里取出的一支眉笔,变成了一杆蝙蝠枪,无论是枪头还是其后部的一对蝠翼小枝,都乌漆漆不露半点锋芒,然而,无人会小觑这杆枪的威力。
而第八镇诸将和他们的坐骑,也在抓紧休整恢复体力,有第二镇飞行战船上的医护理疗手段和灵丹妙药辅助的支持,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重返战场。
合三镇高手之力,将凶兽赶回影界、余者全部歼灭,应该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