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如阴那一刀所造伤口正在她左乳之下,帮她包扎之时他不会心猿意马,但事后总会有种对身为自己救命恩人的她轻薄、失礼的感觉吧。
料理了最紧要的事,陈尔诺和黑衣女便在二人坠落处附近探路外加找寻失落的物品。黑衣女的格弓一直稳稳地插在她背后弓囊中,她找回了那条救命的皮鞭,将其团好重新放回她左大腿外侧的武器套内。陈尔诺则找回了下坠时脱手而飞的大白刀,可惜没能找到那个装着备用衣物的储物囊,衣服倒也罢了,关键那里还有他的备用通讯灵石,而他揣在战袍口袋里的那一块早已摔碎。虽然通讯灵石在荒木岭中不能使用,没有失却也无法和同伴们取得联络了,可是……那东西很贵的啊。
既然很贵,那么通讯灵石这种东西黑衣女是注定没有的。况且她从来独来独往,既然没有同伴,又和谁去联系?
这谷底四周为高耸的崖壁包围,出去的路是绝对没有的。二人回到原处坐下休息,陈尔诺抬头看了眼笔直高耸、绝无可能攀爬上去的崖壁,笑道:“看来我们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啦。放心好了,我的同伴定会来救我们,现在他们多半正在搓树为绳呢。”
“是。”黑衣女语气淡淡的。陈尔诺此时还不能了解她的心态:只要他平安无恙,能不能获救、出不出得去她一点都不在意,便在这里困一辈子又如何?她决不叫他忍一点风寒、受一点饥饿,条件艰苦她也要让他住得舒服。挽弓搭箭、挥鞭抡刀这类侍卫的功夫对她自不在话下,缝补浆洗、烹茶煮饭这类丫鬟的活计她也做得不差。前者自是千锤百炼之功,后者的练习她却也没落下。若不是心知他身负重任更有血仇要报,她反倒更愿他困在这里,至少他在这堪称与世隔绝之地生活,安全更有保障。当然,他若在此过一辈子,她自然是要相陪一辈子的。外界的繁华?找到如意郎君结婚生子?这些从来就不是她考虑的事情,更浑不在意。
天气渐凉,二人拾来些柴禾,只不知崖顶魔族去了没有,不敢现在便生火取暖。
“您……你可冷了吧?”这是黑衣女第一次主动与陈尔诺说话。她在储物囊中一阵翻找,取出一张毯子,这是她最厚、最可御寒的东西了。她将毯子塞进他怀里,用歉然的语气断断续续道,“请你把这个披上……不过……这毯子……被我盖过……这可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陈尔诺本想推辞,听她如此说便披上了毯子以此证明自己“并不委屈”,然后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还有衣物。一会儿伤口止了血,我便换一身干净衣服。”黑衣女仍觉抱歉,“都是我考虑不周,怎不帮你带些男子衣物?”
“这怎么能怪你?难道我供换洗的内裤袜子也要由你来带吗?”
陈尔诺本是开开玩笑令她转换心情,哪知她竟垂下头低声道:“公子教训得是。下一次,我绝不忘记为你携带备用衣裤和……换洗的……内裤袜子……”
陈尔诺先前不知她的身体由什么特种材料打造,现在又不知她的脑子里是个什么特殊构造、有着怎样特殊的回路——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都什么年月了,难道还要丫鬟来服侍?自己的生活能力有那么差吗?自己又算哪门子“公子”了?就算是老妈,出门也没帮自己带过内衣裤啊!上次娘俩出国旅行,老妈倒是在他的行李箱中塞满了她的花花绿绿,过海关时接受开箱检查,他那份尴尬就别提了……
“怎么突然唤我‘公子’了?”陈尔诺灵机一动,就势说道,“如此称呼说明你尊重我。可尊重于我,便不该不以真容示我吧?”
“啊……我、我独处惯了,忘了除下面巾,公子见谅。”说着,黑衣女伸手解下了蒙面的黑巾。
黑色幕布拉开,现出舞台上的女主角……算不得如拨云见日般突然令人眼前一亮的光彩照人,黑衣女的容貌只是中上之姿。
她身子颀长,脸型也瘦削,微高的颧骨、略收的两颊、尖峭的下颌却不难看,反倒有一种刀削凿刻般的古典雕塑美。刘海轻盖额前,马尾轻垂颈后,显得英气勃勃、利落潇洒。只不过,她单拿出来都称得上精致的五官,组合在她脸上却有些略欠柔美、过于硬朗之感:一对蛾眉两条柳叶斜向两鬓,眉叶细长清淡形如微弯新月,然而线条锋利,说是弯月倒更似弯刀;一双凤眼两点星眸顾盼生辉,然而眼神太过犀利,眼角也略显尖锐,说是凤眼倒更似鹰目;鼻子笔挺有势,侧面看十分美妙,正面观之却觉鼻梁过窄了些;双耳和双唇形状精巧,却因过薄而失于丰润;她失血甚多,“唇红”是谈不上了,“齿白”却不打折扣,一口贝齿细密整齐,只是“犬齿尖尖”本乃魔族特点,可她的犬齿有些过尖了……
至于如何看待她微深的肤色,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白皙固然很好,不过陈尔诺也很欣赏如她这般的麦色肌肤,透着健康和活力,粉嘟嘟的白嫩娃娃脸和病恹恹的柔弱黛玉体并不为他所喜。看得出她本来肌肤白嫩,如今的颜色当是拜大量的运动和日照所赐。事实上,她不止一次被阳光晒伤,天长日久的色素积淀下,她的皮肤再不复当初令她引以为傲的娇嫩白皙。她也曾为此难过失落,但她认为她个人的好恶在她的使命前一文不值,时间长了她便习惯了自己的新肤色。陈尔诺若知道这些定会开导于她:因阳光而得、又会在阳光下如缎子般闪闪发亮的古铜色肌肤,其实另有一种迷人味道呢。
总体而言,她不是绝色美人,却也拥有特异的风姿。人说“相由心生”,她的外貌似乎也反映出她意志的坚定和性格的倔强。
见陈尔诺盯着自己面孔,黑衣女颇觉羞涩,可他既然要看她便不会别过脸去,只微微低下头,心下大是忐忑:照理说自己绝对不丑,可……他身边美女众多,便是特别部队中,那妖族女子不但容貌妖艳、气质妖媚,而且身材妖娆,腰肢纤细不输自己,却不似自己这般没胸没……其实,屁股还是有的……那精灵女孩,也娇小可爱,不似自己是个打打杀杀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女汉子……更别提第十镇那龙姓的神族女子,论美貌论武艺无不远胜自己……他,不会嫌弃自己吧?唉,他嫌弃不嫌弃又打什么紧?自己尽自己本分便了……
其实陈尔诺哪里会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终于知道舍命相救自己的人是何长相了。至于她是沉鱼的西施还是效颦的东施、是美若王昭君还是丑如钟离春,又有什么关系?他又岂会在意?
陈尔诺突然站起,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郑重道:“见到了姑娘芳容,便可正式向救命恩人道谢啦——在下陈尔诺,谢姑娘救命之恩!”
黑衣女吃了一惊,却未站起,而是从席地而坐立时改为单膝跪地、单手撑身,垂首惶恐道:“所做一切皆是我分内之事,理所应当,‘救命恩人’四字万不敢当。公子万勿如此,这等大礼可折杀小女子了……”
陈尔诺摇头道:“你救我性命,受我一拜再合情合理不过。倒是姑娘为何如此?你若不起,我也不起,咱们你跪我拜且耗下去……还是说,姑娘要我也一同跪下去?”
黑衣女无奈,只好站起身来。
陈尔诺也直起身子,说道:“什么‘公子’、‘小女子’的,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何必这般恭敬拘谨?姑娘救我非只今次,此前亦曾相助于我,想必我不作自我介绍,姑娘也知我是谁。尔诺冒昧,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黑衣女迟疑未答。
陈尔诺微笑道:“总叫‘姑娘’显得生分,以‘喂’喊你又太过失礼。我总得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吧?”
“这里便只你我二人,你开口自然是对我说话,又需要什么称呼?”
“你不知道我有爱自言自语的毛病?”陈尔诺笑道,“再说,这次脱困之后,难道我们便再无往来?难道你又要躲入暗处,待我下次遇险时再现身搭救?”
黑衣女急道:“公子莫要胡说,快‘呸呸呸’三声……”
“又来了!拜托别再叫我‘公子’了……”陈尔诺苦笑道,“你这大姐真难劝说……好吧,我就叫你‘这位姐姐’好了……”
“万万不可!”黑衣女更急了,“怎可乱了尊卑身份?再说……我……我比你小……”
“哦?”这倒是陈尔诺没想到的。
“我的确比你早出世一些年头,但你服了灵药以人类的身份和成长速度活到二十一岁,我却……还未过二十一岁生辰……”黑衣女声如蚊蚋。
神、魔二十一岁才算正式“成人”,如此说来,黑衣女还是位少女。魔族两年算一岁,自己“后发先至”,算不算未老先衰的一种?陈尔诺心下觉得好笑,眼珠一转嘴上却问:“真的假的?你生日几月几号?咱们来比比岁数……”
“我生日是十……唔!”黑衣女反应过来,及时住口——怎能主动将生日告诉他?那是何意?难道要他记住日期并给自己过生日吗?若如此,自己也太不成体统啦……
陈尔诺摇头叹息:“你这丫头,真是倔强……”
黑衣女忽然莞尔一笑:“那你就叫我丫头好了……”
“这又是为何?”
黑衣女正色道:“我本就是你的丫头啊。”
“啥?”陈尔诺觉得脑子有点蒙。
“公子可曾注意到,我战斗时双眼便变成了金褐色?”
“嗯,确实如此。”
“那正是我鹰氏一族的独家特征……”
“鹰氏一族……”陈尔诺对魔族之事了解不多,但此时已然若有所悟。
“不错,鹰族正是公子生母麒夫人的本族……”
“啊!”陈尔诺浑身剧震。自己的母亲……鹰云裳的……亲族……
黑衣女神色略现黯然,轻声问道:“公子可曾听过‘鹰天翔’这名字?”
陈尔诺心下已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颤声答道:“便是那位鹰氏高手,与昭明鉴昭将军并肩劫法场欲救我生父,最终……双双就义的鹰天翔鹰前辈?”
黑衣女双目微红,点头道:“那正是先父……”
陈尔诺虽已料到有此可能性,可当真得到证实,还是让他心中各种情愫如巨浪般翻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鹰天翔搭救麒甲衣在先,其女再救陈尔诺于后,区别只在于失败和成功、慷慨赴死和侥幸生还,父女二人却是一般的重义轻生、义薄云天,陈尔诺深觉自己父子欠了人家天高地厚的恩情。正是在这一刻,他在心底暗自发誓,定要维护黑衣女周全,直到地老天荒。如此,他又多了个必须尽快提升实力的理由。
黑衣女再次跪下,双目含泪叩头便拜:“婢子英舞飏,拜见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