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是读书人。”他叹了一口气,“今天楼下那么多的士子,却没有一个出来替我说话,定是怕惹祸上身,到时碍了他们的功名。”
何晏之打了个饱嗝,满意地擦擦手,道:“读书人并非都负心,屠狗辈中也有小人。这世道险恶,柳兄一门心思读书求功名,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柿子从来都是捡软的捏,有些人就喜欢作践作践旁人来寻开心,讨厌得很哪。”他伸了个懒腰,斜斜靠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腿,“柳兄怎么不吃菜?”他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莫非柳兄不喜食荤腥?”他转过头冲楼下喊道,“店家!再来几道蔬菜和糕点,要做得精致一些!”
柳梦龙忙不迭地阻拦:“何兄真不必再破费,小生实在已经饱了。”
何晏之朝他一笑:“我喜欢热闹,一个人吃饭甚是无趣,难得找个人作陪。你只当是还我一个人情,莫要再推辞了。”
柳梦龙有些手足无措:“小生委实有些过意不去。”说罢,叹了一口气。
何晏之哈哈大笑:“柳兄不见了钱囊,此去京都尚有些时日,你如今身无分文,心里自然焦急。”他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塞到柳梦龙的手中,“这二百两银子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望柳兄莫要推辞。”
柳梦龙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你我萍水相逢,怎可受公子如此大恩?”
何晏之道:“我并非行侠仗义之人,只是急人所难,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少年时颇为不易,深知一钱逼死英雄汉的苦处。柳兄气质儒雅,不必拘于小节。”他又嘻嘻一笑,“况且,有人说我大约活不过三十,他一向说话算数,自然不会框我。屈指算来,我大约还有四五年的日子,自然要日日过得快活。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留着钱难道到阴曹地府去花么?”
柳梦龙道:“何兄家住哪里?待我赶考归来,自然要亲自登门道谢。”
何晏之笑道:“我从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亦是没有家的,连自己到底籍贯何处,也不知晓。你又到哪里去寻我?”
柳梦龙一怔:“想不到何兄身世如此凄凉,是小生唐突了。”他转过身在随身的书箱中翻了许久,找出一份拜帖,递给何晏之,“何兄,这是小生的拜庚,上面有我的生年和住所,详尽得很。不出意外,我大约夏初就会回到家乡,还望何兄前来拜会。家母一定会尽心接待恩公。”
他一脸的肃穆,双手却是冰凉,两鬓亦是微微发汗。
那柳梦龙只是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走了数里地便已气喘嘘嘘,却咬牙撑着,夜路本就崎岖,脚下一晃,便摔倒在地,额角碰在了尖锐的岩石上,磕出了血。
何晏之一把捞起柳梦龙的衣领,疾声道:“柳兄小心!”
柳梦龙的眼睛被鲜血糊住,有些睁不开,只感到何晏之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抚过他额角的伤口,心口猛然一滞,脸竟没来由地红了起来。他连忙拿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却更加地狼狈不堪,心中懊恼至极,觉得自己在眼前这位俊美公子面前实在有些丢脸。
“无事。”他低声道,眼睛却不敢看着何晏之,“实在是小生无用,拖累了恩公。”
何晏之叹了口气:“如今处境险恶,你我自当同心协力,共度难关。”他握住书生的手,“放心!无论如何,何某绝不会弃柳兄于不顾。”
柳梦龙心中激荡,眼眶亦有些发红,道:“柳梦龙真是三生有幸,竟能结交恩公这样的义士!”他眉头微微一皱,“恩公方才说自己是甚么沈大公子,莫非是权宜之计?”
何晏之颔首道:“幸而有惊无险。若真当交起手来,以我的功夫,只怕敌不过那陆啸虎。”
柳梦龙道:“恩公方才的神情甚是威严,举手投足,优雅从容,真叫人不敢直视。”
何晏之却有些不悦道:“那个沈碧秋,果真有这么好么?”
何晏之的话叫柳梦龙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却见何晏之从怀中摸出方才从陆啸虎手里夺回的小布包,细细端详了许久,终于低声道:“本想作个想念,如今看来,却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