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刘南图将手中的弓一抛,缓步走到案几旁,拿起一块汗巾擦拭着身上的汗:“你母上如今对太后和我都存着十二分的戒心,她想把刘氏一族连根拔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脸上渐渐有了阴仄的神情,“你母上曾经同我玩笑道,如果要将皇位传于你,便要我先她而死,她才放心。”
杨玲珑的脸上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父亲!你绝不能答应!”她的声音颤抖,失声道,“玲珑宁可不要皇位,也不能失去父亲!”
刘南图只是一笑:“虽然只是一句戏言,足以叫人寒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二十年夫妻,亦不过尔尔。”他平静地看着女儿,“你根本不曾领教过你母亲的狠心和绝情。帝心如铁,本就是孤家寡人,又何来深情厚义?玲珑,从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输了,不但自己尸骨无存,就连你父君,还有你皇祖母,包括刘氏一族,无一能幸免。”
杨玲珑冷笑道:“父君,你说错了,母上不是绝情,她只对一人有情有义,连带着杨琼也成了她的心头肉。从小到大,无论杨琼犯什么错,母上从来只会姑息他。而我却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本以为只要杨琼离宫,母上就会渐渐发现儿臣的好处,谁知,他却始终阴魂不散,果真是我命中的煞星!”她握紧了拳,“我就不信他的命就如此硬!”
刘南图放下手中的汗巾,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撮饮着:“玲珑想如何动手?”
杨玲珑道:“儿臣自然不会出面。这几年,沈碧秋已经将江南各派瓦解分化,儿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用武林中人却对付杨琼,再好不过。”
刘南图道:“沈眉不可信,沈碧秋更不可信。沈眉原是欧阳长雄的心腹,最后却卖主求荣,他的儿子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物。”
杨玲珑却脱口而出:“碧秋对我忠心耿耿,而且他心思缜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南图的脸沉了下来:“玲珑,你为何如此维护此人?”
杨玲珑一怔,刘南图却逼视着她:“莫非你动了心?”
杨玲珑矢口否认道:“绝无此事,父君莫要猜疑。”她低下头,小声道,“父君曾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刘南图缓缓点头:“玲珑,你要做什么,父君都不会阻止你,就算你要纳梁孟甫的长孙做侧君,我也不会有异议。但是,大业未成,不可沉溺男欢女爱,你可明白?”
杨玲珑的脸上有些尴尬:“父君怎么知道的?儿臣只是气气那老匹夫罢了,并非真心要封他孙子做侧君。”
刘南图哂笑:“君无戏言。你身为岷王,更要一言九鼎。如此亦好,梁孟甫身为三朝老臣,在朝堂上举足轻重,他若能站在你一边,倒是多了几分胜算。你要好好待那位梁公子才是。”
杨玲珑懊恼不已,却不敢反驳,只是垂头不语。刘南图叹了口气:“玲珑,情字误人,你贵为帝姬,更要把握分寸。天下男儿只要你看得上眼的,都可以收入彀中。只一点,决不可动心,可明白么?”
杨玲珑道:“父君教训得是。”
刘南图却仍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父君只是担心,你同你母上一样,对一个男人一往情深,到头来却害了自己。”
杨玲珑笑道:“怎会?父君忒多心了。”
刘南图仰起头,仿佛在追思极远的往事:“自古嫦娥爱少年,从来美女爱英雄。你母上虽然是九五之尊,亦不能免俗。欧阳长雄当年破叶赫城,收复燕云十六州,却女真人于嘉峪关外,横刀所向,皆为汉土,而他恰恰又死得其所,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捐躯赴国难,马革裹尸而还,自当名垂青史。在你母上心里,欧阳长雄永远是当年横戈铁马的少年英雄,无人能及。”他低低地笑了,“只是,岁月也经不起再三的猜忌。倘若欧阳长雄能活到今天,不知你母上是否还能对他深情如此?”
杨玲珑欲言又止,只能默默听着。刘南图止了笑声,正色道:“玲珑,江南武林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欧阳长雄虽死,杨琼的背后却还有欧阳世家。”
杨玲珑颇不以为然:“除了杨琼,欧阳氏再无后人,有甚么可顾及的?”
刘南图道:“昔日南陈不过三世,欧阳氏祖上却出过两任皇后。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南四族盘根错节近两百年,欧阳氏在江南与各旧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地位依旧不可撼动。沈眉老奸巨猾,只怕志不在小。”他微微沉吟,“不可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