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后,便是长久的细雨濛濛,微凉的风中带着泥味,车轮碾过路洼,波澜的水面上映着日近黄昏。
城门大开。一架绿绫边暗蓝珠帘的小马车缓缓驶出,在城门外稍作停留,婢女存双打着伞,将邓绥从马车中接出。一路的无言,却不觉尴尬。
邓绥一脚踏进水洼,沾湿了鞋袜,冰冷从脚底直透心头。
她从存双手中接过伞,终是在临了的时候,走近了马车,隔着珠帘与帘帐,轻声道:“不要觉得苦,在这城中每个人,都苦。所幸的是,从今往后,只要放得下,你便不苦了。而我和他,却只能在这雒阳城中,耗尽自己的一生。”
窦归荑没有答声。行夜奉命护送窦归荑离开,便作揖同邓绥告别,跨上了马车猛地一抽马鞭,马迈开了步子往前。
邓绥猛地想着什么,含着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邓绥禁不住脚步往前两步,行夜听见脚步声,猛地拉停了马车,回首道:“天凉寒重,邓贵人有何话要吩咐便尽早吧。”
邓绥小跑两步,至马车前,掀开了门帘,望着里面闭目面似是睡去的窦归荑。
她知道她很清醒。
行夜看着邓绥的眼神,心中却一惊。事实上,他也不大清楚邓绥究竟知道多少事,但他知道有些事陛下不愿告之窦归荑,便也盼着,邓绥勿要自作主张。
“邓贵人。”行夜眼神里意味悠长。
“窦归荑,记住,不要回头。无论如何,不要回头。不管来日发生了什么,此生此世,再不要回雒阳。”邓绥一字一句道。
窦归荑这才缓缓睁开眼,直视着邓绥的眸,静默然:“好。”
从一开始,她留在雒阳城的理由,便是错的。
无论日后世事沧桑变化,此生此世,她绝不再入雒阳。
“不要恨他。”邓绥轻声道。
窦归荑凝望着她,蓦然地摇摇头。犹豫了一瞬,咬开了食指,将一滴鲜血滴在手中素白的帕子上,尔后交付到邓绥的手中:“此乃一画,如若他还有不明,便将这帕子予他。从今往后,我与他,再无恩仇。”
暮色渐沉。
马车缓缓驶离。
-
宫城内。
邓绥方才踏入殿中,便被阴皇后堵截于城门外。邓绥未曾想过,已经将阴氏打压到如此地步,她还是能有法子探知自己的行程。
“邓绥,你想置我于死地,是不是。”阴慎柔勾起嘴角,“陛下其实早就仙逝了,是不是。别装了,本宫早已看穿了。”
“给本宫拿下这擅权宫闱的贱人。”阴皇后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便气势汹汹地将她围住。
邓绥心知此情此景难以应对,此乃南宫城门,阴慎柔之兄长于此处当权。阴慎柔自己是没有这胆子如此破罐子破摔的,定然是清河王府那头按捺不住了,多少蛊惑了她些。
说到底,阴氏急功近利,到底来还是不过被人当刀子使。
却不想,很快,围住邓绥的侍卫统统被高墙之上的飞射而出的利箭刺穿胸口。鲜血溅上邓绥的裙角,如同夕阳一般红艳。
邓绥抬眼而望。却见一袭熟悉的玄色身影凛然踱步而出,立与城楼上,器宇轩昂俯瞰着城下。
眉目里暗沉深邃,不怒自威。衣袂上金绣龙纹栩栩如生,随风轻扬。
“陛……陛……”阴慎柔普通一声跪下,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几乎只是瞬间,邓绥便明白了,为何自己小心翼翼行踪却依旧被阴氏得知,为何自己的步撵偏偏便从南门入宫。
她瞥着绝望瘫软的阴慎柔。刘肇铁了心要拔除宫城内所有不利于他的眼睛,阴氏偏偏还受了清河王的蛊惑当真以为刘肇已死。此番撞刀口上,也是不冤。
而且,这于清河王而言,实在是一记漂亮的耳光。
刘肇扬了扬手。身后的郑众领旨而下。邓绥望着此时此刻目光如炬的他,丝毫看不出他有分毫重伤的模样,莫非他已然好多了?
郑众下了楼来,行了一礼,便道:“邓贵人,陛下等着您哪。”
不,邓绥再看了一眼刘肇。他只肯远立于城楼,必然是重伤未好。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邓绥想着,如今最打紧的,便是拖延时间,震慑清河王。
心中思谋一番,转身。踩过鲜血淋漓的尸体,走到瘫软的阴慎柔面前,扬手重重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四座皆惊。
阴慎柔被打蒙了,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你当真以为,刘庆是什么东西吗。”邓绥冷然而笑,“你当真以为,陛下是你所以为的陛下。”
刘肇再示意了身后人。
阴慎柔看着城门口被推搡出来的人,猛地喊道:“二……二哥……”
话音未落,飞射而来的利箭,穿透眼前男人的胸膛,身后人利落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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