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
皇宫。
未央宫内,大殿后壁一层金粉漆墙,镂空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藜山白玉为凤眼,洛林青璧与南丰紫金为翎羽,恢弘而耀目。两支丈长的孔雀翎扇被两个宫女稳稳地扶着,交叉立于金榻之后。
殿上均匀地铺着雪貂皮绒,边上镶着一层素白的鸿鹄细羽稍作装饰,殿下脚踩的是成色上佳的黑狐氅子。
金榻上坐着披金戴银,姿态随意而举止投足间透着庄严的女人,她头顶上是九天凤冠,垂坠的金步摇细密如发丝,仿佛风一吹就要摇摆消散。护额上镶着的红蓝绿黄紫五色明玉,均匀分布环绕着中间那颗巨大的透明如水的玉石,其璀璨夺目令人叹为观止。
这个女人,只手握着如今大汉朝的大片江山,是一切尊荣的巅峰。
皇太后娘娘。
堂下跪着的人乃马太尉,此时磕得额头高高肿起,破皮出血,嘴中叨念道:“望太后娘娘网开一面,马郎中令他,不过是一时糊涂……马氏一族为朝廷做出的贡献,那么多年的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还望太后娘娘顾念着,饶他一命啊……”
她目光如同一阵清风,扫过他拱起的背部。淡淡道:“再高的功劳,可诋得蛊惑君主之过?”
马太尉顿时背部又沁出冷汗,再次磕了几个响头,说:“圣上英明,郎中令年纪尚轻,胡言乱语,太后娘娘扶持有方,自然不会让圣上行差踏错。马郎中令虽行事欠妥,思想迂腐,但一片赤胆忠心啊娘娘!”
“圣上英明,那么此事,太尉大人自当去向陛下说情,又何苦到哀家这来诉苦?”太后娘娘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马太尉手攥紧了。
早知道马家会出如此越乱,应该早些催着女儿与那窦瑰同结连理。
现如今就连耿家也需要依附窦家。他们儿子与窦家女儿方定亲,就由无实权的区区副将领兵成为一代车骑将军,连连胜仗。
糊涂,糊涂!
“太后娘娘……”太尉大人几乎满目纵横的泪光,马郎中令是他最得心的儿子,他实在舍不得看到就这样失去他。
“罢了,暂且革职待命,从天牢里领了他回去吧。记住,下次再怂恿皇帝调度兵马,那可就是株连之罪。”太后也松了下口,顿时马太尉只觉得一颗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那个儿子,平时满腹诗书才华横溢,还腔热血衷心不二。可惜,终究是太年轻。只懂得处处以朝廷局势以皇帝利益为先,却看不清真实的情形,险些抢占分割了窦笃的兵马,得罪了窦笃的亲姐姐——当今的太后娘娘。
马太尉半身着地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告退离开。
他前脚刚刚踏出未央宫的门,却听到了奴才们的通传,迎面遇上了年轻的君王——刘肇。行了一礼,却行到一半就被扶起,被问到:“马太尉,不知马郎中令……”
“托陛下洪福,太后娘娘留了小儿一条贱命……”马太尉老泪纵横。
年轻的皇帝陛下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殿中。
见到太后娘娘,规矩地行礼,太后娘娘亲切地招手,说:“皇儿似乎瘦了些。”他走上前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郎中令他……”
“他已经不是郎中令了。”太后娘娘淡淡地说道,笑容收敛了些许。
皇帝脸色有些许苍白。
“皇帝。窦笃可是你的亲舅舅,你怎可轻易受了外人的挑拨来与你的舅舅争锋。长幼之礼,亲族之名,你是都全然不顾了吗?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太后语气不算重,只能算是劝导一般地说道。
皇帝又行了一礼,说:“母后言重了。孩儿谨记亲疏之别,这重权,自然是要给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血缘相通之人握着最好。宽且舅舅们行事果敢睿智,处处待人和善,朝堂之上受人崇敬,沙场之中令人胆寒。是父皇在天之灵,才给孩儿带来这样勇猛的左臂右膀啊。别的人不过是轻如发丝,孩儿怎么可能为了避免断发之苦,而伤及臂膀风毫?”
皇太后点点头,摸了摸皇帝的手,说:“肇儿真是长大了。说得真好。且这乱发,最是容易理不清料不明,不若快刀斩之,省心省力。”
皇帝点头,忽的听见外面有通传:“窦大将军到。”
他后退两步,朝着太后拜别。太后娘娘瞥了他一眼,说:“怎么,好些日子不见,不想念舅舅吗?”
“不,可是孩儿还有功课未完成。”皇帝似乎有些纠结地说道,“这……”
“那便去吧。圣贤书还是要多读,书中自有治国持家之道。”太后点点头,笑意满满。
皇帝从偏殿走出。
窦宪入殿中。只浅浅行了个作揖的虚礼,也不等她发话就起身,旁边的奴才立即为他解下大氅,将暖炉举得高过头顶,恭恭敬敬递给他。
他接过暖炉,太后立刻为他赐座,说:“大将军不知何故,深夜入宫?”
“觉得太后娘娘会很高兴,所以,带了个人来。”窦宪笑了笑,敛了敛神色,说,“几天后后五弟也要领兵出征,只怕太后不知,如今他府里乱得很……呵,本来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若是将她安置在太后身侧,太后娘娘应该会更加舒心。”
太后娘娘心领神会地一个抬颚,眼底泛起了丝丝光亮。
对于数十年后宫前朝惊涛骇浪见得多了的人,这样的光亮,在她眼中并不多见。
“将军把她……带入宫了?”太后还是回问了一句。
将军环顾了一下周围,抱着暖炉,似乎回想了了一些什么,竟然微微扬起了嘴角,说:“是的,太后娘娘。暂且,将她安置在宫内僻静处。”
太后沉吟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深深叹了口气,望向了窗外的月亮:
“这未央宫,似乎是冷清了些。多个人,也好。”
-
风清月朗。
皇帝一个人在水榭一隅静静地喝着酒,水面波光粼粼。一旁郑众擅自为他披上了大氅,嘱咐道:“陛下,烈酒伤身。”
他目光淡淡地,说:“无妨,朕开心。”
忽的下起了细雪。他看着雪花飘落到湖中,瞬间融化,悄无声息,又拿起杯子喝下一杯酒。
不远处,一墙之隔的遇水阁内,女孩轻轻推开窗。云姑姑为她披上雪白的大氅,将连帽也为她盖上。归荑摸了摸身上的大氅,叹口气说:“这东西,是娘亲给我的。”
云姑姑手抚上她的背,说:“小姐,为什么忽然想要进宫呢?”
“因为我觉得,相爱的人……就一定要在一起才行。”她微笑,说。
没太听懂她究竟意欲何为,云姑姑还是说:“小姐,学好的规矩可千万别忘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了。”
“嗯。”归荑认真地回应道,又摸了摸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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