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梁上,白衣少年百无聊赖地叼着嘴中的青草梗儿,斜眼瞥见屋下瞪着自己的那双眼眸,眼底闪过一丝轻笑的光,坐正来朝一旁取下草梗往一旁轻盈一丢,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的小姐,我也想要如你所说到你见不到的地方去,可你看,我在这屋檐上,你还是能看到我,我还有什么法子呢?”
窦归荑几乎气结。
像他这样的人,确实是她半盏茶时间都不想要见到的人。
他又笑了,说:“我知道你素来看不起我这种鄙陋之人,如今你不让我近你三尺之内也就罢了,可我本是食君之禄,总得要为你分忧一些才是,不如你有什么烦心事,便说给我听听,我以计献之,如何?”
“谁说看不起你的出身,谁忧心,谁要你献计?!”窦归荑撇撇嘴,“像你这样心狠手辣败絮其内的人,谁要听你的话?”
“哦?我败絮其内。可这世间的人不都是如此,我只不过是未在你面前隐藏罢了。”他跳下屋梁,走到她身边绕一圈,说,“越是金玉其表,越是败絮其中。你只不过是见过的人还太少,等日后你就明白了。”
“胡说,我就遇到过很好很好的人,他气度安泰,品性温厚,腹有诗书,谦和有礼,虽为皇亲国戚,却丝毫不骄纵自傲。”归荑扬起下巴说道。
“哦?”他轻笑。
归荑被他笑得忽然有些羞赧起来,撇过眼说道:“和我五叔叔一样,是很好很好的人。”
仿佛想到了悲伤的事情,她语气忽然低迷下来,喃喃道:“再过几日,五叔叔就要出征了,听说是他自己请旨的。眼看就要别离,我总希望能够为他们做一些什么……”
君骘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背过身去,忽然淡淡说道:“不若,给他们一个成亲之典吧。”
归荑目光中有光芒亮起。
细细想了,更是开心起来。
她顿时笑如桃花,一拍他的手臂说:“对,五叔叔一定会很开心的!”
君骘看着她的笑意,忽的想起了初见时在山海楼内她淳朴的眼眸。自从那一次以后,每一次她对上他的眼,都是愤懑不满,难得再次露出了笑容。
他嘴角的笑意也更甚,他挑眉:“但我说这个,只是为了你开心。”
“嗯?”归荑盯着他,似乎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慢慢敛起笑意,抬头望了一眼天,说:“刚刚不是说了,食君之禄呀。”
-
雒阳边野数十里外破旧的城隍庙中。
深冬之末,寒风犹然肆虐,在这荒芜之地被废弃十余年的庙宇里,柱子玄色的漆几乎已经掉光,满地枯叶残枝,青釉带着疑惑踏进这里,却陡然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陈旧的案上上积满尘埃,摆的却不是香案,而是一对赤红的香烛。
红色的纱幔遮盖不住陈腐之气,但却刺痛了她的眼。
燃烧不灭的红烛下,是鲜艳而开的一簇簇红梅,每走近一步,那清冽的香气就浓郁一分。
窦瑰站在案前,凝望着她笑。他牵过她的手,看着她满目震惊,说:“你不会怪我吧。”
“嗯?”她似乎还没明白过来眼前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即便座无一人,即便为族人所指,即便,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我窦瑰,依然愿意——娶你为妻。”窦瑰一字一顿,目光严肃而安然。
天空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她被惊吓得一阵踉跄,顺势就跌入了窦瑰的怀中。窦瑰抬眼看了看天,他再过两日就要出征,安排急促之下却没想到竟然逢得这样的天气。
难道真的是天意不得,难道他和青釉,真的天人皆怨。
他回过头,看到了青釉有些惨白的脸色。
罢了。
就算为宗亲所怨,就算天公不美,那又如何。
青釉看着愈来愈阴郁的天色,心中惊慌起来。
回过头看了一眼烛火,看到满堂的朱红纱幔,看着一簇簇鲜红的梅花,忽的用力推开窦瑰:“不可以!”
她朝着天地,忽的跪拜下来,重重地磕下头。
爹娘,阿姐,叔伯,姑母们……
但求原谅,同那窦姓者许下那样的承诺,实在是形势所逼。
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朝月璧所做的戏,一切不过是为了一步步接近窦瑰而设的局。
可是只差一点点,真的就只差一点点。很快他就要上战场,很快我们就能得到朝月璧,很快,我们就将知道,朝月璧里隐藏的惊世灭门背后隐藏的惊天秘密。
阿娘说过,唯有到那时候,梁氏才能白魂得安,才能雪恨于整个宗族!
“怎么了?”窦瑰上前一步扶住她,说,“再过两日,我便要出征了。我想要履行我的诺言……”
归荑捧着结绳的彩球走了出来,一头交给窦瑰,一头交给青釉。
青釉看着归荑,眼中陡然风起云涌。
当年,就是他的父亲,提剑而来,灭她满门!
青釉的手狠狠攥紧。抬眸,淡然地又对上窦瑰的眼眸。
然后,握上了红绸的另一端。
天空顿时又响惊雷。
归荑恍然未觉,仍旧笑脸盈盈说道:“那是天公在为你们击筑而歌,这一次没有上堂,没有下宾。但即便你们得不到天下人的祝福,还有我……一如你们今日成亲,他们不认,我认,天地认!”
窦瑰携带着青釉朝着天地跪拜。
天忽然风大了起来,沙土吹得迷蒙。顿时雨倾盆而下,如同珠玉落盘,声势骇人。
青釉忽的有些怯然地下意识挽上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覆盖上她的手背,轻拍着安抚她。
庙中的一隅,白衣少年执剑而立。他冷眼看着二人拜堂,又看了看归荑满脸的笑意,又将目光投向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
偶然间,他仿佛感觉到什么,微微侧头。
嘴角微微扬起的一瞬,迅速后退两步,脚下微蹲一跃,跳上了屋顶。
屋顶另一端,迎着暴雨,一个黑色人影堪堪立住。她凝视着君骘,许久,说:“我与你素来无仇怨,还望你能够不干涉我们的事情。”
他轻笑。
脚步飞快朝着她略去,瞬间拔出腰侧的刀,熏尤也抽出双戈,险险拦下他速度惊人的一划:“仇怨,是结出来的。”
两人看似的气力相持,但熏尤觉得自己已经拼尽全力,而对面的少年却只是单手执剑,面色怡然。上次在酒楼,她就已经看出了他的不简单。如若不是次次他都守在那孩子身边,她一定会循着时机杀了窦甯的女儿。
她咬牙下狠劲,推开他的剑,深喘两口气,说:“为什么,费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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