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就这样覆灭!”她紧紧地握住杆子。
梁玥似懂非懂,她似乎还不明白,阿娘明明答应会再来找她们的,管事也只是去躲一躲,怎么就不会再相见了呢?
梁瑢回过头,拼命地撑起杆子来。管事欣慰地一笑,回过头,将其中一匹马拍走,自己骑上另一匹马,往回走,在遇见了那支兵马后,险险躲过两箭,朝着另一条路奔去。
他肩膀上中了一箭,但却不回头,此刻把他们引得越远,大小姐和二小姐就越安全。
他原以为,他还能再多守护那两个孩子一些时日。
罢了,夫人。
小人没有食言,小人用生命,在守护梁家最后的血脉。
船越走越远,但是很快,梁瑢回头,看到了岸上一列兵马,她忽的落下了泪。梁玥迷茫地替姐姐擦着眼泪,声音糯糯的:“姐姐,你怎么哭了……”
“管家,谢谢你。再见……”梁瑢喃喃道。
梁玥似乎还是不明白,但是她看到有人跳下了水,朝着他们游来。同时,有人放箭,她急忙拉着梁玥趴倒。
箭不停从头顶飞过,梁瑢紧紧压着妹妹梁玥,此时若是起来,必死无疑。但是,如若不起来,不继续好划船,那些游过来的人很快就会追上她们。
这似乎是一生之中最难熬的瞬间。
这样小的船,偏偏没有任何遮蔽物。
犹如刚刚她们三人碰见了只能承载两人的小船一样,梁瑢忽然发现,此刻的境况,一模一样。
谁不是以命换命,谁不是踩着尸体前行。
没有牺牲,就没有存活.
她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声音忽然很温柔:“玥儿,记住,阿姐和阿娘,都很爱很爱你……”
梁玥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梁瑢双手环住她的脖子。
然后带着她,缓缓站了起来!
梁玥听见箭刺入姐姐身体的声音,她顿时惊慌地似乎意识到什么,大叫着:“不要!”
“快……快划船!”梁瑢在她耳边低语,却吐出一大口献血,血染红了梁玥的肩膀。
梁瑢身形比她高出很多,她如同一棵大树,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梁玥不断地听见箭刺入姐姐身体的声音,她惊慌地想要向后看,姐姐却说:“玥儿,向前看……”
那是气若游丝的声音呢,梁玥流着眼泪,拼命地划着船,如果能够早日逃离,也许姐姐还能够早日得到医治。
她大声地开始哭泣,那么无助。
她听见姐姐低声呢喃:“凤恋花影图,朝月璧……这两样东西……能够扭转我们梁氏的命运……”话没说完,她却喷出了一大口献血,“找到它们,把那个东西……交给太子殿下……”
“不要!”梁玥眼泪止不住,眼中尽是惊慌,“别说话了,求你了……我们会得救的,你答应了管事,我们都要活下去!”
然而不断地有箭刺入姐姐的身体,每一次的冲击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每一次,梁玥都肝胆俱裂,仿佛连呼吸都静止。
她开始什么都不想,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地划船,拼命地划船……
要逃离这场可怕的梦魇!
要逃离!
等到周围似乎终于安静了。
她才蓦然停止一切动作,她呆呆然许久,然后轻轻说:“阿姐……”
身后没有回声。她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却发现梁瑢的手早已一片冰凉。
她呆呆然,轻轻地说:“阿姐,我们待会去买大氅,这样你就不冷了。”
“阿姐,你不是喜欢说日后还要去东郡看古楼遗址吗,你不是说,要和阿爹一样,骑着骆驼穿越大漠吗?我们……我们……明天就动身,好不好……”
“阿姐,玥儿……害怕……”
她眼泪落了下来。
但是她最亲爱的姐姐,梁瑢,却再也无法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直到最后死去,她依然紧紧地双手环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刀剑如雨,风雨不动。
她上岸后,渔夫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紧紧护住,而那位姑娘,如同山里的刺猬一样,背后怕是没有一块好肉。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无法掰开那姑娘环住紧锁的双手,拿插鱼的棍儿撬了许久,才终于分开她的双臂。
渔人们都动容了。
他们眼眶有些红。
失去了所有深爱之人,谁知道,这是一种怎样感受。恍若将骨寸寸捏碎,揉进了血液里,随着气血磨砺着全身的肌理。
没有了,她梁玥,从那一天起,什么都没有了。
将军窦宪和卫尉窦寗,那一日携兵马与圣旨而来。她的父母双亲还有哥哥,都死在他们兄弟手下。
她被骗了,阿娘没有再来找她,姐姐也没有再醒来,哥哥和父亲承诺的保护,最终却换来家破人亡的结局。她最敬爱的管事大人,最终曝尸荒野沦为了一堆豺狼的食料。
那是最心酸的谎言。
她的生命,就是用那些绝望的谎言换来。
玥儿……记住,阿姐和阿娘,都很爱很爱你。
可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梁玥了。
-
忽然,她睁开眼。
窦瑰正温柔地看着她,见她忽然睁眼,笑然道:“你连小憩的模样,都那么美。”
她看着他。
窦瑰和当年的窦寗,长得真是像啊。
这眉目,这身形。她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窦寗,记得他也是这样温柔地笑,在花下树影间温柔地和她的妻子默默对视。
然而,那时的她被假象欺骗了,居然还觉得,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实际上,他,还有所有的窦家人,都是杀人不眨眼,为权势所迷的豺狼。
如今的窦瑰,一定也是如此。
她摸上他的眉,他笑意温柔。她轻轻一笑:“你的眉眼,长得真像你哥哥。”
他以为她说的是窦宪,笑然:“是吗,别人都说不太像的。”
她攀上他的脖子,他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奇怪,却说不出来。她在他耳边说:“我害怕。”
“怕什么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窦瑰摸了摸她的鬓发,“我一定会娶你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松开他,目光沉静。
一瞬间,他觉得此刻她的眼神有些陌生。
然而却只是一瞬间,她很快眉目间又是一片淡然温柔。她一遍抚平着他有些皱的衣角,一边轻轻地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什么?”她声音有些小,他忍不住回问一句。
她抬眸:
“每一个曾信誓旦旦说要保护我的人,往往都未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