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是魔鬼。
直到离开了那座水亭,我仍然觉得冷汗涔涔,回想起在亭中与子婴对谈的那一刻,看着他那淡漠的笑容,听他说出那句:“还真有点像啊。”天知道是怎么鬼使神差,一个奇异的念头涌上心来,竟一时止不住冲动说了错话。
当时我说:“总不会是像扶苏公子吧。”说完之后,自己便呆了,不禁伸手捂住了口,睁大眼睛看着子婴。而子婴一直微眯着的眼睛也忽然闪过了一丝寒光,送往唇边的酒樽停在了半空。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声音里渗着冰雪的味道,“不要再和我说你只是一个单父的生意人,我知道你不是。我本来不想和你计较,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但如今你居然不知深浅的提起了这个名字。咸阳城里,听你说出这句话,就算我不杀你,也有无数的人会立刻杀了你。”
我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出的一句话,已经让杀身之祸近在眼前,虽然审食其和莫小三在园外相侯,但面前的这位子婴若是想杀我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若等审食其从园外杀进来,嘿,且不说他能否杀得进来,就算杀进来了,看到的也不过是我的尸首罢了。
“冷静、冷静。”我心里默念着,脑中电转着无数的念头。好在子婴的口气虽然冷厉,但细细揣摩起来似乎杀意并不浓烈。也许他并不是很想杀我,我心里砰砰跳着,俯了俯身道:“小人确为单父一名生意人,但不瞒公子,小人变卖家产,实在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子婴放下了酒杯,俯进了身子。
我咬了咬牙,道:“小人要用万两黄金请一位当世荆轲。”
“荆轲……”子婴慢慢地念出这两个字,冷冷地笑道:“你不知道这两个字也是大秦的忌讳吗,真是不知死活。这是在我的府里,若是让别人听见了,只怕你当场就被斩成了十七八块。”
生死只在此一举。我坐直身子,坦然地望着子婴,道:“既已被公子知悉,小人也不瞒公子,小心不惜倾家荡产,欲取的非是当今皇上的性命,而是赵高。”赵高这两个字我故意说得慢了一些,凝神观察着子婴的每一丝神情。如果我没有猜测错误的话,他与赵高应该有着刻骨的仇骨。希望眼前的这个子婴能认识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与我化敌为友。
但子婴没有什么表情,道:“中丞相难道与你有什么私仇吗?”
“中丞相与小人绝无恩怨,但其乃国之巨贼,诛此国贼,岂非人人有责。”我一横心,俯身以头叩于席上,道:“扶苏太子逝去不过数载,莫非公子竟连太子之仇也忘了吗?”
这句话,终于让子婴惊跳起来,以手指着我,厉声道:“你究竟何人?”
我竭力控制着面上的表情,道:“十多年前,小人年方十二,在兰池边亲眼目睹公子与扶苏太子琴剑相和,便想这世上若论起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只怕无人能超得过公子与太子二人了。可如今,太子已经冤死泉下数载,公子却无动于衷,只顾安享荣华,悠游于林下,莫非真的已将太子当年的种种忘于脑后了吗?”
子婴赤足立于席上,神色变幻莫定,过了半晌,冷冷地道:“就凭你今日所言,我杀你也是不冤了。若你送往中丞相府,只怕难逃刀斧鼎镬,念你也算是血性之人,就在我府中自行了断了吧。你京中的产业,我自会令人送给你的家人。未晞,”他跪坐下来,吩咐身边那名青衣女侍道,“去把我房里的那壶酒拿来。”
那名女婢俯了俯身,抬起头时,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有着隐隐的怨恨和绝望。但只看了我一眼,她便垂下眼帘默默地退了出去。我心中一震,忽的想到,不管今日子婴如何处置于我,只怕在亭中侍奉的这两名婢女都看不到明日的朝阳了,也难怪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绝望。但紧接着,对于自己的死亡的恐惧便席卷而来,我紧握着缩在宽袖中的双手,只能强忍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但汗如雨下,一滴滴的落在了席上。
若子婴厉声喝斥,可能我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他平平静静让我自行了断,只怕是决心要杀我于此了。历史上吕雉从未与子婴有过接触,我改变了历史,这,也许就是要付出的代价。
我和子婴都没有说话。子婴又开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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