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明月故人来
我想,我是看到了天戈。
我记不起来,我做了什么。当我对着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掷出长矛的时候,他的面具被击落,昏沉中,我忽然看到了天戈。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糊涂的,但我想那应该是她吧?
苍天毕竟是顺从了我的心意。
那个女人,那个无情的女人,那个我拼命想忘记却一直无法遗忘的女人,她毕竟没有死。
在那个剧毒攻心的瞬间,我唯一的感觉,是很想笑。
真是奇怪,看到她的脸,我竟会如此快乐。
是的,那张脸在昏暗的日色下,如此地苍白、冷静、残酷,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的无情的天戈啊,你毕竟还活着,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宠呢?
在那个瞬间,我的脑子里似乎有千万个喜悦的气泡慢慢地升起,让我的神智变得有些迷迷糊糊,我想我大概是对着她笑了。
天戈,为什么你的神情会忽然变得如此痛苦?
我在对着你笑呢,难道你不高兴吗?
你毕竟用箭杀了我。终于,我可以用血成全你的不世功业。
虽然这不是我最初的预想,但是,这是一个很好的交待。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天戈……
我最后的意识是,我似乎还是笑着,掉到了水中。
激流让我的思想彻底迷失。
对一个武将来说,这也不算什么伤心事吧。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终于把一切交给了黑暗。
在暗沉的世界中,我的脑子里似乎浮动着千万个画面,每一个都象青烟一样萦绕着那个女人的脸。
她叫什么,我有点想不起来。
她是谁呀?
是了,一个让我痛苦异常的人,但却又让我刻骨铭心。
我不能忘了她,我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
可为什么想到她的时候,心里有刀割一样的痛苦?
她在对我微笑吗?不,她对我射了一箭。好象错了——她没有用箭射,是那个青铜面具的人在动手。我的她如此美丽飘逸,怎么会用箭射我呢?
可那个女人,她为何不留在我身边?
我想见她,非常想见她,她到底在哪里?
为何如此寒冷?连心头的最后一点温暖似乎也要被冻成冰雪。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冷。
奇寒彻骨中,似乎有个人翻过了我的身体,我忽然清醒了一点。
朦胧中,我看到,我身边还有一个人。身为武将的警觉性,让我陡然恢复了一些意识,我隐约感到,身边这人带着强烈的杀气,却有些踌躇。
这个人要杀我。
偏偏我身中剧毒,没有还手之力,如何是好?
我闭着眼睛,装成还是昏迷不醒,却感到那个人暗沉的杀气。我面前甚至悬着一把寒光耀眼的匕首。她的颤粟如此明显,竟让匕首也发出了嗡嗡的龙吟之声。她是谁?
我竭力用最小的动作睁开眼睛,依稀看到她的脸。
忽然之间,我心头一震——就是那张脸!我身边站的,正是那个梦中的女人。我脑袋里面陡然轰地一声,一阵迷糊,似乎经历了某种强烈而窒息的痛苦,几乎又要昏迷过去。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潜心运功,脑袋里逐渐恢复清明。
我感到这个人把我从水中抱了起来,放到乱石滩上。一刹间,我几乎是以为她要动手杀我。但她却只是迟疑着抱着我,我甚至能感到她双手的剧烈震动。
我拼命从迷糊的神智中搜寻着她的信息,我一定要搞清楚——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忽然,我感到她居然伏下身子,在我嘴上亲了一下,这个亲吻温柔如羽毛轻轻拂过我的嘴。一刹那间,我全身的血液几乎僵住,感到隐约的喜悦,似乎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
可她为何如此悲伤?
我几乎想睁开眼睛,伸出手去,抹平她眉头上的忧愁,但我毕竟忍耐下来,什么也没做。
我能感到她悲伤中的杀气,这个女人毕竟是要杀我的。
这个认识让我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袋中更加乱成一团,似乎有某种痛苦的声音翻扰其间,在我耳畔轰鸣。
我听到她在低声说着什么,勉强定神,总算听清。
“雷泽,这辈子,我总是对你不起……”
她在说什么?
她是什么意思?
我几乎就要睁开眼睛,问出这句话,她却放下我。然后,一团柔软而轻盈的东西拂过我的手背,这个女人就这么离去。
我竭力保持神智清醒,勉强看了一下,留在身边的原来是一束被割断的头发。我颤抖着手,慢慢握住发束,心里却淌过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之感,似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这么生生地从身边溜走。
我迟疑了一下,几乎就要伸手去挽留她,但我竟无法移动一根指头,我挣扎着,嘴角涌出一句:“不要走。”
但她并没没有听到。
不——不要走!
我心里痛苦焦灼地大声呼叫,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一阵黑暗之后,我又陷入昏睡中。
是雷鸣般的马蹄声把我惊醒,恍恍惚惚中,我听到有人在惊慌的议论纷纷。
“不好了,是北国大批人马到了!”
“丁将军,怎么办?”
“我们怎么办?”
丁将军三个字犹如大铁锤,打在我心上,我似乎想起了什么画面——
丁将军,丁珂平,我的敌人,就是他用箭射我!
忽然意识到正处于强敌环伺中,我一下子变得清醒无比。
那些南朝人还在议论纷纷,我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下着命令:“全都换上北国士兵的衣服,在脸上涂上泥水。”
我听出来了,不错,这声音低声冷漠,正是那个铜脸小子,他们在计划逃走!而我躺在石堆上,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想从我的手下溜走?不行。
这个念头让我振做了一下。恍忽中,我眼前掠过一个女人的面孔。
天戈,难道她也在南朝?
不!我刚才是病糊涂了吧?天戈早已死了,那个女人,负尽心肠,早已在大火中灰飞烟灭。我为何还会想到天戈?雷泽啊雷泽,你要做的是扫荡南朝,好好对付丁珂平吧。
接着,我听到马蹄越来越近,我的部下□□在大声喝问,而那个狡猾无比的丁珂平,竟然装做北国的余部,骗过□□的大批战马,就此逃遁。
在那个刹那间,我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有想笑的冲动:丁珂平,这个可怕的对手,不知为何,我竟然对他有了一丝佩服。他如此狡猾、镇定,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可惜,此人生在南朝。我们本是天生的敌人,不得不除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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