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巷却像是处在另个时空,百姓早早就熄了灯火,冷清寂静,几乎没有半点人气儿。
独自走在凄清的小道之中,辰砂回忆着今日所发生的荒唐闹剧,总隐隐觉着不对味,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一时片刻之间又琢磨不明白,着实令人躁郁。待走到拐角处,却险些和一个冲出来的黑影撞满怀,惊的她‘嗷’一嗓子叫出来,借着月光辨瞧一番,才发觉是个熟人。
“是我,是我,云旗!辰砂妹妹,没吓着你吧?都怪我太莽撞了……”
原来是云旗,他正巧在锦霞巷一带探查,谁承想就遇见了晚归的辰砂,想着和她同路能护个周全,结果还冒冒失失把姑娘吓到了,心中十分愧疚。
“哎哟,是云旗哥啊?无妨无妨,你吃饭了没,和我一同回铺子吧,昨儿我哥上山打了只山鸡,今天说要炖汤下酒,你去跟他喝两杯吧……”,所幸辰砂也没当回事,见是哥哥的朋友,就开口张罗着要人家去铺子里做客。
“哎!辰砂妹妹,最近巷子里不太平,出现许多行迹诡异的陌生人,你女儿家家的,天黑就别往外跑了……”
非但没有被怪罪,姑娘反而盛情邀约自己去家里吃饭喝酒,这就证明人家没把自己当外人,如此一想,云旗觉着受宠若惊,饶是闯荡江湖的汉子,也迈不过绕指柔,脸上泛起红晕,一口应承下来,跟着辰砂往前走,嘴里还不时关怀担忧着。
“哦,是吗?什么样儿的人?怎么个诡异法儿?”,辰砂的根本就没注意到云旗荡漾的春心,她只顾着对方无意间透露出的可疑讯息。
“说不上。各色人等都有,尤其是一伙儿黑衣人,有兄弟无意间和他们交过手,过不了几天,连人影儿都没了。可以我们燕儿帮来说,居然打探不到对方的底细,可还真是旷古奇闻。哦,还有,前几日肖二爷开的酒楼着火了,不说银钱损失了多少,居然死了几个当大官的,真是晦气,往后官司麻烦少不了……”
云旗一五一十的跟辰砂描述着发生在锦霞巷的奇闻奇事,虽这个地方随时都有新鲜热闹,这近来的情形,让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安。
辰砂低头陷入沉思,掐指算算,酒楼着火的那天,自己在巷子里遇见了神秘的蔺骥,他先前也被黑衣人追杀过,这个人到底什么身份来历?是正是邪呢?杀人、放火、灭口、毁掉痕迹证据,还是一模一样的手段,多少年了,这批人的作风倒是依旧。
“云旗哥,离那伙儿黑衣人远着些,别想着给帮众弟兄报仇之类的事情,他们不是好惹的。我先前有所耳闻,这伙人似乎跟官府有关……”
辰砂的神情之中露出几许忧虑,她见识过黑衣人的凶残狠毒,怕云旗莽撞浅薄,去以卵击石的犯险。
“成,你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
显然,云旗并没有将辰砂的话放在心上,他出身草莽,又混迹在市井江湖,帮派间的恩怨,小姑娘是不懂的。且他也并未起疑,大抵是觉着辰砂的哥哥颜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颇有些人脉手段,她在家无意间听了什么隐情,也不稀奇。
“你若真有分寸就好……”,辰砂也明白,云旗根本就拿自己的警告不以为然,所以也未曾再勉强争辩,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运气。
“哎,不提这个。辰砂,我,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会看上郑贵峥那个二流子,他不是好人,吃喝嫖赌不说,还吸逍遥散,这东西染上就难戒,人迟早会废了的……”,
终于,云旗忍不住开口询问辰砂和郑贵峥的事情,他是耿直爽快的脾气,打从颜玖说完,这话憋在心里好几天了,实在不吐不快。辰砂看不上自己不要紧,可亲妹子一样的人,怎么能落在豺狼虎豹口里?
“郑贵峥?谁啊?”,结果很出乎意料,辰砂一脸茫然,她似乎对郑贵峥这三个字很陌生。
“啊?就,就是上次,在聚源赌坊欠债偷钱,差点被韦璐哥打死的泼皮无赖,对,他还自称是小靖王的大舅子!这下三滥仗着妹妹给皇亲国戚做侍妾,就横行乡里,耀武扬威,成日里坑蒙拐骗,实在是坏到骨子里了……”
虽然辰砂的回答让云旗稍稍安心,可他不彻底搅黄了这桩事,总觉得不够踏实,就又顺势把贵峥贬损唾骂一番,好让辰砂彻底绝了与之来往的念头。
“哦,听说了。怎么?韦璐哥没把这泼皮打成肉糜喂狗吗?我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也懒得关心他坏到什么地步,罢,不提了……”
辰砂对郑贵峥的私事显得意兴阑珊,她恍然就悟出了是谁在背后胡闹,才惹来云旗的误会。
“好好,不提了,铺子就在前头了,我今儿个要跟颜玖兄好好喝一杯……”,云旗心花怒放,姑娘自己都说了,根本不认识什么郑贵峥,许是小玖爷会错意也不一定,简直是拨云见日,一扫几天来的阴霾,不能再爽快了。
待到辰砂和云旗回到家,铺子早已经打烊歇业,惹出风波误会的罪魁颜玖,此时悠闲的在后屋饭厅里赏月吃酒,桌上摆着咕咕冒着热气的山笋野鸡汤,和几碟酱肉、煨萝卜之类的小菜,简直不能更悠闲惬意。
见二人一同回来,颜玖先是有些诧异,而后想想,大家都混迹在锦霞巷一带,巧遇也无甚稀奇,就笑意盈盈的招呼着云旗坐下用饭食,又吩咐伙计再去烫几壶花雕来。
“今儿个怎的这般晚才回来?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见云旗已经落座吃酒,颜玖佯装去热菜饭,将辰砂拉到一旁,低声探问。
“青鸢那个叫碧月的侍妾,似乎心头堆积了不少怨气,古里古怪的,把愤懑都撒在我身上,也不曾想明白是为了什么?看她撒泼发癫,平白耽误不少时辰……”,辰砂梳洗净手,随口跟颜玖谈起之前的见闻遭遇。
“吃醋呗,女人发癫还能为了什么?保不齐你跟青鸢恩恩爱爱的,让人家瞧见也不一定,没脑子!”,颜玖见辰砂一脸懵懂,扑哧乐出声来,这男女风月之事,恩恩怨怨,大抵逃不过一个情字。
“我何时跟青鸢恩恩爱爱了?胡说!哎,提起来,倒有件事让人不安。这碧月的闺房里,还藏着个男子,躲在垂帘暗处,我听气息,大抵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壮年。会是她偷情于侍卫之类的人吗?还是,她哥哥郑贵峥……”
辰砂先前并未在意过郑贵峥,就算这人大闹了聚源赌坊,自称是小靖王的大舅哥,她也只当是个信口开河的泼皮,直到今儿个云旗提起郑贵峥种种恶习,才察觉出不对味来,既然染上了逍遥散之毒,若无大笔银钱做支撑,怕是休想活痛快的。
“哦?想不到这碧月也是个女中豪杰啊?趁着王爷不在府里,就敢把野男人藏屋里了,哈哈哈,说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什么哥哥?我暗中差人去打听了,碧月原先的芳名唤作娇蕊,出身西北边陲重镇,幼年时家乡大旱,颗粒无收,被父母卖给游走四方的草台戏班,伺候挑大梁的女旦。长大成人后,因着模样标致,替了年老色衰的旧角儿,开始抛头露面唱戏跳舞。大抵是三年前,戏班子到了瀛洲太平镇,不知什么机缘巧合,被青鸢给买到京城府邸做侍妾。至于郑贵峥,是戏班子里的武生,二人并非真兄妹,不过是为了讨生活彼此照应,以兄妹相称罢了。至于他们之间有没有男女私情,据以前在戏班子里混饭吃的人说,也不见得太清白,你自己会意就是了。碧月离开没多久,戏班子的班主病逝,大伙儿也就散了,想来贵峥是无处谋生,才到京城来找碧月接济吧……”
颜玖消息倒是极灵通,未出多少日子,就已经把碧月兄妹的身家来历都给查了个底朝天,还有诸多细枝末节,碍于云旗还在外头,也就没跟辰砂细说。
辰砂匆匆垫了两口菜饭,就借口疲累,回了闺阁歇息。
颜玖陪着云旗在饭厅闲谈,待到过了亥时,酒已尽欢,菜也见底,二人晕乎乎都觉着困乏,招呼伙计烧水梳洗,各自回房睡了个结实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