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想来她是知道贵峥来探望自己之事,恐怕会拿这个把柄要挟也不一定。
“成了,我还有差使在身,不比碧月娘子你这般养尊处优,好好儿歇着吧……”,丹彤阴冷了脸色,鄙夷的打量着恼羞成怒又无力辩驳的碧月,鼻中轻蔑一哼,从她身边绕过,“我劝娘子早作打算才是,被王爷厌弃的女人,非疯既死,没有好下场……”。
丹彤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碧月的心口,寒冷痛苦到她都快支撑不住,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恐惧不安将她笼罩。
她抬眼,无视了其他女人们恶毒的审视,而是直直望向在院中嬉笑咒骂的疯子,从五官上看,这疯女人也曾是姣美姝丽,可现在身上头上都布满伤痕,肮脏不堪,与虱子虫鼠为伴了却残生。
若再不想办法摆脱困境,也许,这就是自己今后的下场……
入夜,锦霞巷依旧喧嚣繁华,歌舞升平。
现如今,最炙手可热,令王孙公子、富商巨贾、官宦朝臣们都趋之若鹜的勾栏院,当属弈仙阁,名字极其风雅,不知道人乍听下来,还以为是什么书院棋馆呢。
这弈仙阁新开不过半年多时间,却不似其他秦楼楚馆那般招摇媚俗,平日里高门闭户,把守森严。往来均是知根知底的熟客,恕不招待陌生面孔,阁中姑娘不多,可人人都知书识礼,姿容气度各有千秋,琴棋书画、谈古论今,可谓之色艺双绝。
门内格局仿照前朝太师名园宅邸所建,引运河水入内,亭台楼榭,小桥荷塘,别具一番世外桃源之韵味。恩客们不用去运河上抛头露面,只消在弈仙阁内湖之中,就能与佳人泛舟水上,吟诗共饮。
园中精致错落映衬,疏朗雅适,廊庑回环之间,景色变化无穷,诗意天成。庭院之中古树花卉奇异幽香,姿态万千,与房舍、山池相映成趣。
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得之艰难,就愈发显出奇货可居。弈仙阁再美再妙,都是外人传说,能成为入幕之宾者寥寥,听去过之人的夸赞,虽不乏添油加醋的色彩,可还是让未曾到访过的人心如火燎。
再者,能成为弈仙阁的恩客,也是富商贵胄们攀比的谈资,仿佛入过阁中,就足以证明资历身份显赫,高人一等。就为这个,不少风流名士、权贵官宦们都暗中较劲,不惜托人脉,散重金。
弈仙阁的头牌名唤纪芃芃,年方十七,据闻出身江南落魄的罪臣之家,其祖上曾任过刺史,只因其父获罪流放塞外,迫不得已沦落青楼之地。容貌仙姿玉色,气质闲雅脱俗,别说一般烟花女子,就连普通小户女都比不上她的端庄气度,不仅饱读书诗,写的一手绝妙簪花小楷,琵琶、汉筝都技压众人。
因着身世坎坷,芃芃姑娘时而不自觉就流露忧伤哀婉的神情,身姿又娇如弱风扶柳,怎不令人怜爱,想要对她一亲芳泽的恩客数不胜数。
只可惜,一则芃芃姑娘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往后的前程,至少也是达官贵人的续弦或妾室。二则,芃芃性情孤僻傲慢,但凡姿色出众,又身怀绝艺的女子,都有点脾气小性儿,老鸨也不计较,只要是姑娘没心情,也不会勉强接客。
所以,这芃芃姑娘成日里就忙着富贵闲愁,赋诗赏花,伤春悲秋,十天倒有七八天懒懒度日。饶是如此,对她渴求的恩客,反被撩拨的更加难耐。
今时不同往日,弈仙阁中除招待了几位熟识的客人之外,早早就关门闭户,在周遭的灯火璀璨之中,颇显格格不入。
弈仙阁的清倌头牌纪芃芃,独居在一幢二层阁楼之上,可一览庭园精致,视野极佳,别显殊荣。这样的安排,鸨母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芃芃姑娘依着喜好接客,性情又懒散孤僻,能舍脸陪客的时候少之又少,居处安置在阁楼之上,平日里她揽镜梳妆,或是倚栏弹琴之时,也能让人饱饱眼福,说不准就勾上个肯舍重金的恩客。
“玖郎,奴家知晓你要来,得罪了多少有头脸的恩客,才把今儿空出来,你可好,连正眼都不给半个,可真真是薄情寡义,惹人伤怀……”,不同于平日的端庄冷艳,纪芃芃这般撒娇甜腻的俏模样,任是千金散尽的恩客,都未曾见过的。
她撅起嫣红樱桃口,用纤细白皙的指尖掰着颜玖的下颌,娇嗔埋怨他对自己的冷落。
“嘘,别闹……”,颜玖头都没回,只拍了拍纪芃芃的玉手,将她敷衍安抚。
多少达官显贵奉上千金珠玉都求不到一亲芳泽的机会,谁知花妍胭脂铺的小掌柜,却是纪芃芃花魁的座上宾,这道理上哪儿说去!偏生人家还不以为意,任凭佳人如何纠缠撒娇,依旧是不为所动。
他坐在阁楼露台的木雕栏杆上,轻盈灵巧似云中燕,一双俊俏灵动的吊稍桃花眼,正凝视着阁楼下的庭院。
纪芃芃招数用尽都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只得凑上前,也顺着颜玖的目光俯身向下看,想弄明白到底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专注。
这一望不要紧,只看见人群中那一抹器宇轩昂的身影,足以勾魂摄魄。
称病去别院歇养的贺兰焉,正信步庭园之间,他虽不曾张扬,只有几名侍卫随行,可出尘俊逸的风姿,在寻常人之间,犹如云泥之别,想不瞩目都难。
自昔日翠竹山一别,颜玖有几年光阴不曾见到他,彼时,他还是被辰砂搭救回来的落难小少年青鸢,狼狈不堪,性情温和知礼,容颜俊美绝世,雌雄莫辨,犹如仙童下凡。
可现下,他成了小靖王贺兰焉,褪去了年少时的柔美稚气,身材颀长挺拔,英气非凡。墨染剑眉飞扬入鬓,鼻梁挺直薄唇坚毅,之前像蜜糖般的琥珀色双眸,如今似藏了浩瀚星辰,目光中透着寒冷肃杀,周身散发着桀骜孤高的气质,令人轻易不敢小窥。
虽是颜玖年纪小,未曾有幸一睹英姿,可他仍是隐隐觉得,现在的贺兰焉,依稀开始展露似他父王,战神靖王贺兰曦的夺人气魄。
“哦,是小靖王啊……”
对于郎艳独绝的贺兰焉出现在弈仙阁,纪芃芃倒显得不以为然,她匆匆一瞥,就意兴阑珊的坐在了软榻上。
“呵,坊间都传言小靖王风流,居然他也是弈仙阁的熟客?不知哪位姑娘能入了他的眼……”,颜玖轻柔浅笑,目光仍落在贺兰焉的身上,不着痕迹的探问着他的行踪动向。
“这就不能信口胡言了。小靖王虽偶尔来弈仙阁,却不知谁有福分去侍候他,也没听阁中哪位姐妹被他相中过。唉,想来也是,人家是藩王,眼高于顶,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见过,如何会看上我们这种卑微的烟花女子……”
纪芃芃言辞中虽是自贬,可也没见有落寞伤怀之色,她经历坎坷,早已看淡世间冷暖,练就了豁达平和的心境。
“话不能这样讲……”
颜玖开口劝慰纪芃芃,谁承想,两人正谈笑间,贺兰焉就已经走到了阁楼下。也不知是听见了有人在说话,还是冥冥之中的直觉所感,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经意的抬眼望楼上一瞧,却正逢颜玖在往下看,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颇为怔愣。
当年辞别了辰砂,待到安定稳妥之后,贺兰焉曾回翠竹山寻找,想不到已经人去楼空,兄妹俩踪迹全无。别说松远镇,就是瀛洲的周边府县,都快被他暗中派去的侍卫探子给翻了个遍。明察暗寻,居然连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找不到,茫茫人海,彼此就断了音信。
这些年来,他从未放弃过探访辰砂和颜玖的下落。无数次燃起希望,又无数次心灰意冷,从碧月的出现,到之前暗夜放香囊的黑衣人,这些事情,犹如江河中的暗夜浮萍,让他这个溺水之人,总以为抓住了救命生机,可又被坠入无尽深渊。
贺兰焉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之中,勾阑酒肆之内,再见到久寻不见的故人。瞬时之间,他的眼眸中闪过震惊、质疑、焦急、期盼,可最终,还是努力按捺下全部情绪,回到最初波澜不惊的淡漠疏离。
颜玖坐在阁楼栏杆之上,不着痕迹的将食指放在唇边,暗示青鸢不要露声色,又意味深长的用眼眸扫了扫周遭,见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便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