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想从中选几位品貌出众者,送予东宫侍候太子,到时候,太子妃也来一起陪本宫甄选。退下吧……”
马氏挥挥手,令太子妃退下,她并不是商议,而是告诫太子妃,若她不争气,亲侄女又如何,能替太子生孩子的人,比比皆是。
马尔卉被皇后的话震慑到呆怔,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从脊梁往头顶冒着冷汗,指尖僵硬,明明艳阳高照的,为何会觉得周身发寒。
她才二十岁的年纪,与太子成婚不过一年多时光,又不是擅宠专房,没能怀上身孕算什么大错?大好青春年华,往后有的是机会,皇后何必这样着急?
本来新婚燕尔才个把月,皇后就给太子张罗娶侧妃之事,已经让她憋着一口恶气,这会子侧妃还没站稳脚跟,就又要选侍妾!东宫设太子妃一人,侧妃四人是祖宗规矩,可侍妾能不定数,随心所欲想娶多少都可以,谁知道太子会不会遇上可心的对象?跟杨贵妃、赵飞燕一样嚣张专宠?!
马尔卉越想越委屈,自己是天之骄女,凭什么要受这种侮辱欺负,而且,皇后明明是亲姑姑,可她居然毫不顾忌亲情,堂而皇之的戳侄女的痛处。
“太子妃……”
眼瞅着太子妃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怔愣着眼神不肯回话,马皇后微微不悦,她专横掌权多年,根本不容任何人反抗造次,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一样。
马尔卉闭了闭双眼,长吸一口凉气,俯身恭顺的朝皇后回话,“回母后,儿臣明白。”,她从心底惧怕这位嘴甜心苦、狠戾泼辣的姑母,纵有千万个不情愿,亦是只能哑忍服从。
冷漠的目送着太子妃走远,马氏将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庭园,千姿百媚的花朵恣意绽放,竞相展露娇美,像极了后宫中的女子。她不屑冷笑,这些女子,无论什么样的出身,多艳丽的容貌,都不过是她手中随意玩弄利用的棋子。
如果侄女马尔卉不争气,也休怪她这个姑母不仁义。只要能顺利生出皇孙,无论是哪个女人肚子里出来的都无所谓,到时候,无论是让孩子母亲坐上太子妃之位,还是让侄女马尔卉偷梁换柱去抚养,都算是嫡子。
若是太子不听话,扶持皇孙也能垂帘掌政!她要的,不是屈居人下,什么皇帝,什么卫皇贵太妃,都见鬼去吧!贺兰氏的江山迟早掌控在她手中,长长久久,富贵绵延,万民称颂,百官跪拜。
月末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雨,京城气候历来大气舒朗,就连雨也和瀛洲时阴雨绵绵的温润潮湿不同,要雨就电闪雷鸣滂沱呼啸,要晴就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辰砂讨厌潮湿黏腻的阴霾暧昧,所以对于江南一带的梅雨季,她无论住了多少年,都总觉得水土不服。
“到底,我还是喜欢京城,淮州瀛洲总是住不惯的……”,她盘腿坐在竹榻上,看庭院中的青铜丹炉里,袅袅缭绕着雾气。
“你那叫白眼狼!瀛洲好啊,我喜欢瀛洲,街市上走的都是低眉顺眼的标致小娘子。到京城之后,遇见的姑娘都太泼辣……”,颜玖跪趴在地上,俯身查看丹炉,他也不明白,多少年都不曾炼丹药了,辰砂最近又把这老古董拿出来做什么。
“唉,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辰砂摆摆手,拿过身旁的药捣,细致的将几味草药果子弄碎。
“对牛弹琴?炼丹方术我是不懂,可郎情妾意之类,我还是明白几分。说到底,不就是又见了青鸢的面,勾了你魂魄,为他的蛊毒,没日没夜看古籍,查药典,啧啧啧,要说天下痴情女,我妹妹数第一……”
颜玖从来都伶牙俐齿,焉能让辰砂占了先机,他看似玩世不恭,心里却洞悉世事;知道辰砂为青鸢费心思,忍不住拿这个讥笑她。
“非也!我乃身怀修为之人,虽不在山中,但功课不可废……”,辰砂猛然抬起头,脸色绯红,显然就是被颜玖戳中心事,可她还嘴硬狡辩。
兄妹俩正笑闹间,前头铺子的伙计过来传话,说叶家的仆人来了,送来帖子给辰砂姑娘,本想打发回去,可那人说必要亲自交予姑娘手中才成。
本以为是柳姨娘有事相请,结果却是个之前素昧蒙面的小厮,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清秀,寡言少语,他恭敬的递上一枚洒金信封。
“我说让他先回去,可这人不听,非说自家主人要他把信交到姑娘手里才成……”,伙计撇嘴摇摇头,脸上十分不情愿,想来是没拗过人家,心中暗自生闷气。
“无妨,你先回去照看铺子吧……”
辰砂动动眉梢,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她挥手打发了伙计,缓缓将信笺拆开。
信笺用的是扎花蝉衣的熟宣,柔如丝绸,薄如蝉翼,造纸时揉入了云母粉,光下若银河繁星,几行工整隽秀的字迹跃然纸上,笔法雅致醇厚,圆润遒劲,行云流水间,浑然天成,颇具风骨气度。
能写出这种雄秀端庄、大气磅礴字迹之人,除了当朝状元叶澂悦,又能有何人。
辰砂低头思忖片刻,嘴边浮现一抹不着痕迹的笑意,她起身回房,不多时,将一个手掌大的小巧信封交到小厮手中,打发他回去复命。
叶澂悦难得闲暇,清风朗日,独坐蟠龙古松下抚琴,双耳云纹紫砂炉中氤氲缭绕着青檀香气。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世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自伤不逢时,托辞于芗兰云。’
饶是弹奏圣人之曲,可奈何他今日烦乱多忧,忐忑不安,琴弦拨动之间,反倒撩拨了心头草,惶惶难安。
“如何?”,远远瞧见心腹仆从怀瑾走过来,堂堂叶家三公子竟不顾主人威仪,起身相迎过去。
怀瑾有些诧异,他从小追随伺候叶澂悦,见惯他淡然不惊的模样,多少年了,也不曾见他流露太多喜怒情绪。
“公子,这是姑娘交予小人的信笺……”,纵然心中疑惑,可身为奴仆,本分守礼亦是规矩,怀瑾俯身,恭敬的将辰砂的信笺呈给叶澂悦。
混着翠色茶叶片的皮纸信封清透柔韧,纹理细致,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出自姑娘自己手工所造。内里并无信件,一枚风干压制的碧桃花签,花枝用朱红丝线系住,打成如意结以碧玉珠做扣,尾稍流苏低垂。
叶澂悦将碧桃花签放在掌心,心口猛然被抽紧,这是种从不曾体会过的情绪,心头剧烈的跳动让他根本扼制不住。不想在仆从下人面前失了分寸,怕被人窥见隐秘,可他到底不过是个少年郎,情愫涌上来的时候,谁又能奈何。
只觉得,熟悉又陌生,恐惧又慌张,更多的,是无法压抑的喜悦。